尹紫電 作品

第263章 鹽鐵

    安德烈呆呆愣住。

    梅森問安德烈:“你知道‘青黃不接’是什麼意思嗎?”

    安德烈搖頭。

    “沒關係。”梅森拍了拍學弟肩膀:“過幾個月你就知道了。”

    “之前不是說維持‘最低限度食物供應’能撐到明年糧食下來嗎?”溫特斯也有些訝異:“怎麼又不夠了。”

    梅森學長慢條斯理地回答:“之前勉強是夠的,再添一千三百多張嘴就不夠了。”

    溫特斯瞬間醒悟——是俘虜,沃涅郡的俘虜。

    ……

    農業的底層邏輯很簡單——有播種才有收穫。

    雖然沒有統計數據支撐,但溫特斯敢斷定大批僱工、佃農逃難已經導致新墾地的糧食總產量驟跌。

    眼下局面尚能維持,一是因為自耕農普遍還守著土地;二是因為莊園本就以種植經濟作物為主;三是因為上一季度的存糧還沒吃光。

    沿著這條路繼續走,大饑荒就在前邊不遠處等著。饑荒會進一步加劇動盪,到那時自耕農也得逃難,接下來就將是更大的饑荒……黑到看不見一絲光。

    本著“給大家找活路”的質樸想法,溫特斯想要讓流民重新迴歸農業生產。

    然而瘋牛已經跑出牢籠,正在橫衝直撞、踐踏大地,哪裡是那麼簡單就能關回去的?

    撒手不管流民,溫特斯就只需要餵飽一千五多名士兵和軍屬,憑熱沃丹的倉儲綽綽有餘,但他決定幹一把大的。

    所以從他決定扛起更多責任那一刻起,新政府的財政就在向著破產的終點一路狂奔。

    溫特斯不得不勒緊腰帶過日子。

    全軍上下不分等級,一律按人頭定額分配食物。配額有限,胃口再小的人也只能吃六分飽。至於流民營,那邊人均得到的糧食就更少。

    所有人都處於半飢餓狀態,流民和士兵不僅要耕地播種,還要想方設法搞吃的:挖野菜、採野果、捕魚、狩獵……

    因此堂·胡安一出去打獵就是好幾天不見人影。溫特斯也從不回家用餐,都是留在駐屯所與部下們開伙。

    唯一的好消息是溫特斯已經徹底麻木。之前一睜眼三十幾人吃喝拉撒時,他每日憂心忡忡;如今一睜眼兩萬多人吃喝拉撒,他反而沒什麼感覺了。

    按照梅森學長的估算,通過壓低消耗速度,現有倉儲應該能堅持到明年夏收。等到夏糧收穫,境況就能大大好轉。

    也只有等到新政府真正收上糧稅,這個小、貧窮但頑強的政權才算是踏入正軌。

    但是計劃永遠沒有變化快。胡安學長痛痛快快打出一場大捷,他打得很過癮,無形之中卻在糧庫底下又劃開一千多個小口子。

    俘虜也是人,而且全都是能吃能喝的成年男子。

    糧食,不夠了。

    ……

    會議室的氣氛立刻變得沉悶,連莫里茨的眉宇間都不自覺掛上愁緒。

    “都板著臉幹嘛?”溫特斯爽朗大笑:“咱們是在頂著海嘯把浪推回去。有困難很正常,沒有困難才不正常。正是因為難,收益才大!等到明年糧食收穫,現在的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溫特斯使勁咧嘴笑著:“不要皺眉。我們成天沉著臉、皺著眉,讓戰士們怎麼想?他們只會更擔心。所以要笑,不能愁。”

    梅森無奈嘆了口氣,解顏而笑。

    安德烈卻是哭笑不得:“你就別笑了,你笑起來比皺眉還嚇人。”

    “話是這麼說,但缺糧的問題總得解決,還有鹽的事。”梅森正色道:“不然真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咱們就得乞討去。”

    “怎麼解決?那他媽還用說嘛?”安德烈呲牙笑著:“搶!”

    莫里茨劇烈咳嗽起來,使勁捶打著胸膛。

    “你們別拿我說得不回事!我也是仔細考慮過的!”安德烈委屈至極:“只要肯下手搶,什麼問題都能解決。而且搶來得多快?辛辛苦苦地攢呀、攢呀……攢到最後也就兩百多匹馬。搶呢?一口氣就搶到上千匹!不比刨土種地輕鬆痛快?”

    “沒錯,說得對!”順毛捋烈馬的工作,溫特斯已經很熟練:“我這就記下來——備用方案。”

    安德烈氣呼呼地坐下了。

    梅森擺弄著羽毛筆,沉吟道:“糧食的事就兩條路可走,開源或是節流。節流是不可能啦,再節流大家都得餓死。”

    “還是能節流的。”溫特斯打定主意,下了狠心:“等秋耕結束就把沃涅郡的俘虜沙汰一遍,太老、太小、太弱的俘虜統統放走,讓新墾地軍團去頭疼吧。”

    “放回去?”安德烈瞪起眼睛:“我看不如都殺了!他們可知道咱們的內情!你現在放他們回去,明年他們就會提著武器再來打咱們!”

    “有利有弊。都殺掉,明年來的敵人就會更加拼命。還是每人發一點路費放走吧。”

    “還要發路費?”安德烈失笑。

    “放俘虜回去,對俘虜而言不一定是好事。沃涅郡照樣缺糧食,老弱病殘就算回去也可能會被餓死。”溫特斯嘆了口氣:“我建議我們舉手表決。”

    安德烈有些不耐煩:“表決?搞這麼麻煩幹嘛?你說要放,我還會反對嗎?那就放掉。”

    但溫特斯堅持要舉手表決。

    最後的結果:神秘男子a棄票,溫特斯、安德烈和梅森都同意。這件事就算定了下來。

    “至於開源。”溫特斯苦思著說:“打獵、捕魚這些事情,各軍村、農場都在做。冬天要來了,沒什麼可採集的。說來說去,還是得買糧食。”

    “從哪買?”梅森疑惑地問。

    “從自耕農手裡買。先在鐵峰郡買,再去沃涅郡買。”溫特斯輕敲桌面:“薩木金就搞得不錯。”

    溫特斯仔細講了薩木金是如何組織囚犯勞動,用產出的鞋、筐去各村莊換吃的事情。

    鐵峰郡的自耕農手上有沒有糧食?

    有!

    秋收剛過,怎麼可能沒糧食?

    舊駐屯所颳得越狠,農民藏得越厲害。沒藏好的農民都已經離家逃難,剩下自然都是手裡有糧的農民。

    溫特斯不願強徵,也不想強徵。過去一年裡,徵收隊與農民的“捉迷藏”已經將徵收成本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今年秋天許多自耕農甚至不再在原有的土地上耕種,而是跑到那些未登記的荒溝裡開墾——他們已經被逼成驚弓之鳥。哪怕溫特斯發佈公示表態不會強徵糧食,農民也不信。

    不能強徵,那就只能交換。農民的需要交換很多東西,他們也樂於交換。

    “鹽和鐵。”溫特斯重重地說:“農民沒法生產這兩樣東西,所以他們最想要這兩樣東西。”

    “鹽?”安德烈瞪起眼睛:“你要把馬還回去?”

    “當然不!”溫特斯哈哈大笑:“落進老子口袋裡,怎麼可能給他還回去?他做夢!拿馬換鹽就是喝毒酒解渴,他以為我走投無路,那我還非得鑿出一條路不可!”

    “那怎麼辦?”

    “沒鹽,重點就得落在鐵上。”

    “鐵峰礦?”

    “沒錯!”溫特斯看向梅森學長,目光如炬:“學長,宜早不宜遲,咱們明天就開爐冶鐵。不管能不能成,先敲出第一錘子再說!”

    “沒問題,我這就去準備。”梅森一直靜靜聽著兩位學弟對話,還是忍不住提醒:“但是鹽的事情,你想好怎麼解決了嗎?鐵峰郡終究不產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