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臺 作品

第二百二十一章 是氣所磅礴,凜冽萬古存

  月輪看著裙襬上的肉,那肉近在咫尺,散發的氣味稱不上美味,卻奪去了月輪的心神。

  這從不曾離家這般遙遠的女子艱難抬頭,想了想,又道:“大人,能否用一用那把刀?”

  南風眠以為月輪是嫌眼前那塊肉太大,不好入口,才要用這把小刀,他也並不拒絕,隨意將那把刀扔了過去。

  小刀精準的落在那塊肉上。

  月輪拔出小刀,又用身上乾淨些的衣襬仔細擦了擦小刀,旋即伸出左手,挽起白紗衣袖,露出在火光下有些發亮的白皙手臂。

  南風眠仍然咬著那一根柳枝,柳枝中傳來的苦澀,令他的傷口不那麼痛。

  眼前月輪的舉動令南風眠有些不解,他皺著眉頭正要詢問,眼前這女子卻已經落刀。

  小刀入臂,一滴滴血液流出,沿著她的手肘低落下來。

  月輪咬著嘴唇,神色越發蒼白了,痛楚令她眼裡浸滿淚水。

  她仰起頭,不讓淚水落下來,又將手臂前探,鮮血滴落在那塊狼肉上。

  南風眠看著月輪的舉動,嘴裡嘟囔著:“這是做甚?所有齊國人難道都有毛病?肉要拌著血吃?”

  月輪聽到南風眠的話,不由覺得手臂更痛了,她按著傷口,望向南風眠:“大人……我的血有些……奇效,你吃了這塊肉,你那傷勢變得好得更快些。”

  南風眠不信。

  他眼裡元氣凝聚,天上隱約有星光浮現同樣落在他的眼中。

  既有元氣、又有星光,不遠處那沾染著月輪血液的肉卻依然平常無奇,其中甚至不曾有絲毫元氣流動。

  月輪看到南風眠無動於衷,不由有些急了,她匆匆道:“大人,我並非在說謊……”

  她說話時,眼裡還有些委屈。

  南風眠一如既往散漫,哪怕察覺到了月輪眼中的委屈,還是隨意搖頭。

  “我又不是齊國那些拜鬼的惡孽之人,這傷不過只是小傷,就算你的血是靈丹妙藥,我也不願喝。”

  月輪氣結。

  這是她自己的秘密,自從無意間發現自己的血能夠救活將死的貓之後,月輪對此就守口如瓶,就算是她的父母,都不知此事。

  齊國太多詭譎之事,特別並不意味著好事。

  換句話來說,除她之外,南風眠是第一個知道這一秘密的人。

  可是……眼前還扛著重傷的男人卻好像有些油鹽不進。

  正在這時……

  醒骨真人突然間傳來一陣輕鳴,一道清風從醒骨真人上流轉而出,捲來那一塊狼肉,落在南風眠眼前。

  南風眠輕輕撫摸醒骨真人,皺眉看著眼前的狼肉。

  “還可以治癒元神之傷?”

  他想了想,又看到月輪希冀的目光,感知到醒骨真人似乎也在催促他。

  於是,早年就在天下摸爬滾打,若是迂腐一些,便活不到如今的南風眠也就妥協了。

  他吐出嘴裡的柳枝,拿起那塊沾染月輪鮮血的肉咬了一口。

  沾染血液的狼肉上,也染紅了南風眠白皙的牙齒。

  可到那狼肉落入腹中。

  霎時間,南風眠只覺天上的星辰照耀下來的星光似乎更加濃郁了許多。

  群山中的元氣匆匆流動,幾乎如水一般融入了他的元神裡。

  被他吞入腹中的月輪鮮血早已消失不見,可他的元神卻有了變化。

  一道道元神光芒迸發出來,因為那恐怖一刀而受損的元神如若服食仙丹,轉瞬間變得神光熠熠。

  與此同時,南風眠右肩傷口上的血肉還在聳動,便如若一位氣血化神相的武道修士,血肉聳動間竟然一瞬間生出一條條嶄新的肉芽,褪去暗淡的血光。

  血肉已生,繼而生出皮肉。

  南風眠右肩上的傷口只一瞬間就不復存在皮膚都變得光滑如新。

  “竟然是……真的?”

  南風眠看著自己的右肩,又抬頭看了一眼月輪。

  月輪眼裡還帶著委屈,下巴卻輕輕揚了起來,好像是在與南風眠說……

  “看,我並非是什麼不正常的齊國人。”

  南風眠看到月輪的表情,不由笑了起來,又看向月輪的手臂。

  “你這血治不了你自己的傷勢?。”

  南風眠探手間,手裡已經多了一枚丹藥。

  “這是真武山上的道人釀製的騰血丹,自然不如你的血那般神奇,但卻也算是靈丹妙藥,你試試看。”

  南風眠這一次變得柔和了許多,運轉一道元氣,將那丹藥送到月輪面前。

  月輪忍著痛摘下空中的丹藥,將那丹藥吞入口中。

  丹藥入口,月輪的傷口卻毫無變化。

  她的傷口並不深,尋常傷勢的人吃下真武山的血肉丹藥,雖然稱不上活死人肉白骨,稱不上斷肢重生,可哪怕是那傷口再寬二三倍,也可瞬息止血,絕不至於毫無作用。

  南風眠被七星劍所傷,吃下這騰血丹,都可止血生肉,可是這月輪……

  他倒也並未多想,只是割下自己的衣袍,又夾雜些元氣,上前包住月輪的傷口。

  傷口不深,即便無法服藥立即恢復,但只要止住鮮血,也並無大礙。

  “你這天賦異於常人,平日裡還要藏這些。”

  南風眠為月輪包紮傷口。

  月輪感知到南風眠的氣息,卻並不覺得曖昧,她還盯著眼前的狼肉。

  南風眠自然察覺到月輪的目光,又為月輪割了一塊肉,插在小刀上遞給她。

  月輪小口吃了一口,除了燙之外,便是一股難以言說的腥味瀰漫在嘴裡。

  可她依然堅定的吃著。

  吃飽了,才有力氣回家……

  是的,經此變故,月輪心中又生出了其他主意。

  “送我來大伏的所有人都已經死了,也許屍骨無存,我如果能悄悄回家……”

  月輪想到這裡,目光落在南風眠身上。

  南風眠盤膝而坐,擦拭著手中的醒骨真人。

  這一瞬間,月輪不由十分感激南風眠。

  若無南風眠,她此時也許已經到了太玄京,也許入了某一處年老朝官府中,成為了一件禮物。

  月輪鼓起膽子,對南風眠道:“大人……”

  “你不想入玄都?”南風眠頭也不抬。

  月輪一怔,匆匆點頭。

  “那你想去哪裡?”南風眠再問。

  月輪鼻子一皺,低下頭去:“我想回家。”

  南風眠擦拭醒骨真人的動作也頓了頓。

  “若能走到江淮道,我就能乘船南下……”

  “你有乘船的錢嗎?”南風眠打斷月輪。

  月輪剛要點頭,又去記起那轎子墜落山嶽,已不見了蹤影,轎子上的行禮,想來也是如此。

  她沉默下來,道:“總有辦法的。”

  “又何必回家?你能被那般強者護送,入了太玄京,總有一個榮華富貴在等著你。”南風眠眯著眼睛:“你在齊國難道也是鉅富之家?”

  “我父親不過是邊境小官,為官清廉,單憑俸祿養活一家六口,不致捱餓已經算難,稱不上富貴。”

  南風眠瞬間來了興趣,對月輪道:“那你為何還要執意回家?”

  月輪吸了一口氣,道:“我離家時,曾經對我母親說過,還有再見之日。

  可是那時的我卻深知一旦入了太玄京,再見之日也就遙遙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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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有了機會,什麼榮華富貴都不如身在家人身邊。”

  南風眠側頭,將擦好的醒骨真人歸於刀鞘中:“離別與重逢是人生必由之路,習慣了離別也就不必再悲愴了。”

  月輪聽到南風眠的話,眼中滿是失望,她低著頭,只覺回家的路更遠了,再見父母一事也許此生無望。

  二三息時間過去。

  南風眠的聲音忽然傳來:“走吧。”

  “嗯?”月輪猛然抬頭,沾染著淚水、塵土的臉上多出些驚喜。

  “我已習慣了離別,只是我向來不願好為人師,不會勸他人也習慣離別。

  再加上你的血治好了我元神重傷,我帶你一程便是。”

  月輪匆匆起身,卻因為踏在裙襬上,一時重心不穩倒向一旁。

  一道清風流轉,托住了月輪的身軀。

  南風眠上前扶起月輪:“只是,身旁帶著一個女子,卻頗為麻煩些。”

  月輪害怕南風眠改變主意,連忙道:“大人,我在家中時並非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既會烹飪,也懂端茶遞水……”

  南風眠前行。

  月輪跟在南風眠身後,二人消失在夜幕中。

  於是這世間,又多了兩位同行之人。

  人與人同行,會改變兩個人的人生。

  配刀的刀客,齊國邊境小官的女兒,在這紛亂大世下也許有些微不足道,可在某些瞬間,他們要比天上的星辰更閃亮。

  陸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流水前。

  不遠處還有一匹馬。

  正是南風眠始終惦記著送給他的名馬照夜。

  這匹名馬便如傳言中的那般,身上散發著微弱的玉色光芒。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尤盛,便如同一隻玉石雕砌而成的馬。

  照夜的光芒映照在夜晚,也讓此刻元神劇痛,眼前發黑的陸景,看到不遠處的流水旁,有一道身影正在河邊洗劍。

  陸景眼中那一道身影有些模糊,可他手中的白鹿劍散發出來的氣息,卻直入陸景腦海,讓陸景認出那是你的身份。

  正是玄衣劍甲。

  “你醒了?”

  “劍甲前輩。”

  陸景艱難起身,卻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軟,只能夠勉力坐起身來,頭顱也沉重無比。

  “你所觀想的那神明倒是頗為神妙,若無那神明,只怕你早已死在夢中了。”

  玄衣劍甲蹲在河邊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