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三十一章搗寒砧

    他是真的傻。

    在她去世的第五年,她生辰那日,他在府上佈置了整整一桌的佳餚。

    全是她愛吃的。

    全是他親手做的。

    他就坐在那裡,望著空空的對面,突然笑了。

    “沈南寶,你喜不喜歡啊?”

    他又說:“你喜歡,那可不可以滿足我一個心願啊?”

    他突然紅了眼,“你可不可以讓我夢見你一次啊。你怎麼連個夢都不給我呢?”

    心像被細線牽住,一拉一拽的疼,沈南寶捂住胸口。

    他也攥緊了胸口,臉上卻是一塌糊塗的淚。

    他的心腹看不下去了,上前來,他卻突然抓住心腹,一迭聲一迭聲地說:“都是我。是我的錯。”

    “不是我,她現在還好好活著。”

    “她為什麼要遇見我。”

    ……

    沈南寶搖頭,不是你,不是你,你只是不知道。

    心腹也這麼安慰他。

    可是陳方彥不接受,他捧著臉,痛聲從指縫間洩出來。

    “可,的的確確是我,是我親手把那盞茶灌進她的嘴裡。”

    “她當時那麼難受,為什麼我沒瞧出來呢?”

    “為什麼端那盞茶時,我不先喝一口呢?”

    沈南寶忍不住地虛虛抱了住他。

    他卻忽然抬起頭,和靈魂飄蕩的她四目相對。

    沈南寶一驚,還以為他看見她了。

    他那雙紅透的眼睛突然劇烈顫抖起來,接連不斷的淚跌出來。

    他說:“怎麼辦,她真的不想見我了!”

    後來,他再也不哭了。

    他在他人跟前維持著體面的笑,笑如春風,笑如霽月。

    旁人見狀,都說他放下了。

    還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陳都護為先室守身如玉了五年,終於又風流了。

    可是沈南寶、飄蕩在他身邊的沈南寶知道,他沒放下。

    不然新進府的那個瘦馬,眉眼會這麼像她呢?

    不然每每那個瘦馬彈奏瑤琴時,他總是呆呆地望著她,望到最後,連膽怯如鼠的顧娘都忍不住問:“官人,您到底在透過奴奴看誰?”

    “是那個讓您給我賜顧字的娘子麼?”

    顧,即思念。

    思念她,思念沈南寶。

    他沒回答,他只是定定看著顧娘,道:“瑤琴,彈得很好,我很喜歡。”

    他忽而彎了唇,唇畔苦澀,“我最喜歡了。”

    沈南寶知道他在說什麼。

    也知道他在懊悔什麼。

    他在懊悔,曾經,她那麼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彈奏瑤琴,他卻說不及芸小娘。

    往事如潮洶洶滾上來,衝得沈南寶喉頭苦澀,她哽咽著,卻故作歡笑,“陳方彥你心眼也太小了,我都不記得了,你還記得。”

    他什麼都記得。

    記得她說小酌怡情,大酌傷身,她不喜歡他喝得酩酊大醉,所以他從來剋制著,總是淺淺一嘗。

    記得她說瓦市那些坐商的小娘子都是靠雙手養活的自己,不應當糟踐,所以他每每遇見總是謙遜有禮。

    記得她說她祖父有腿寒的毛病,每逢落雨總是疼得睡不著覺,所以他遍尋疾醫為趙老太爺治病。

    他記得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就是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