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七章鞭辟入裡

    沈南寶靠在雕花擋板的一壁,車簾一蕩,她臉上的光影就跟著一搖曳,“你怎麼就篤定人家是隻顧自個兒呢?萬一是求人搭把手呢?”

    風月聽了,跟殺雞捂脖子似的,一霎戛止了聲,半晌才透了口氣,“不,不能罷!二姑娘這麼……無私無畏吶!其它甭說,知州通判家會管麼?不會覺得晦氣麼?人沒娶到手,麻煩事倒先來了!這不跟娶了個燙手山芋回家麼?他們不會想退婚麼!”

    磚頭瓦塊的這麼來了一車,沈南寶依然淡淡的一句,“你忘了那梁公子是誰的人了?”

    風月便又怔住了,這時車把式揚了鞭,把轎子停了下來,沈南寶便頭也不回地蹬了腳踏。

    閥閱引頸展望的櫟棣踢踢踏踏地奔過來,“五姑娘一捎來口信,姐兒就叫小的好好在這處兒等,小的這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五姑娘您來呢!”

    然後請人進了去,還是先前那番的路,路過甬道,繞上曲徑通幽的遊廊,一路分花拂柳,終於又到了那玉磐軒。

    這次桉小娘子大大方方地出來迎了,“聽說你來,我叫下人備好了涼飲子,滋了你最愛的酸棗。”

    話著,邀她進了屋,兩人這麼對膝相坐,各自面前摞的是青花白玉盞,被日光一曬,盞中冒尖的各色糖滋便一霎五彩斑斕起來。

    沈南寶挖了一口吃,是她歡喜的味道,不甚甜,帶著點酸,入喉能帶動全身一激靈。

    桉小娘子也把盞壁敲得戛玉似的,一壁兒吃,一壁兒覷她。

    視線沒忌諱,如芒如梭的,盡戳沈南寶的眼,她吃了幾口,不由得放了匙,“幾日不見桉姐姐就屬蓮蓬了,心眼子這麼多,往日你的颯爽去哪兒了?”

    桉小娘子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短促地一笑,“這不是前頭做了錯事有愧妹妹你麼,我哪還敢那麼端著。”

    然後把聲壓低了,靠近她,問:“不過……你還好麼?我方才聽我爹爹說了,你家那事都戳到了官家眼皮底下了。”

    沈南寶寞然,指尖在泛涼的盞沿輕劃,“這沒法子的事,涉及官場,我不過是個小娘子罷了,做什麼不都螳臂當車麼?”

    可不是。

    這世道就是如此。

    女人就是物件,不要她們接觸朝堂,只需要她們說個好親家,銀貨兩訖式的幫襯著族業。

    桉小娘子對此分外厭惡,亦同樣無可奈何,嗐了聲,“你知道三保衚衕劉家那夫人的事麼?”

    見沈南寶搖頭,桉小娘子咂了咂嘴,“那劉家的老爺名吳華,平日裡有個怪癖,好嬌柔的小娘子,更喜好那什麼‘一彎軟玉凌波小,兩瓣紅蓮落步輕’的纖小女足,所以呢,便讓家裡的夫人……拿厚布纏腳,希圖能裹出個‘官樣兒’。”

    說到這處,桉小娘子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冷笑,“‘官樣兒’,說起來這還是從宮裡傳出來的,說什麼越小的腳便越美,所以這些士族大夫都紛紛效仿,把自己的夫人,通房,甚至女兒都拿來裹腳。那劉家的夫人就是這麼廢了,以前多麼爽朗了一人啊,站在巷道說話,衚衕口都能聽見她響亮的嗓門,現在呢?被那個劉老爺這麼裹,裹到後來人不下不了地了,只能成日臥著,人都還沒死呢,就一副死了模樣!結果那劉老爺不以為然,甚至平日吃酒時還頗為自豪的說一句‘醜婦幸足小邀旁人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