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二十回:畫水鏤冰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幾人找到了一棵參天大樹。春天許是到了,篝火將樹冠照亮,能看見上面抽出的新芽。這裡的林木也很稀疏,遠遠能聽到狼的叫聲。但不論切實存在的植物還是躁動的野獸,這都給他們一種重返現世的真實感,這一切都被火光點亮,愈發生動。

    他們很累,可沒有睏意。幾人都注視著施無棄,眼裡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迫切。他簡直懷疑,他們誰都比自己更在意問題的答案。

    柒姑娘的答案。

    山海雙手將萬鬼志遞給他,他看似隨意地單手接過。他們在篝火旁圍成一個圈,山海就在柒姑娘左邊,而柒姑娘在無棄左邊。他右邊原本坐著如月君,阿鸞從對面跑過來,鑽到他身邊探頭探腦。只有慕琬正坐在他對面,眼神愣愣的,卻也盯著萬鬼志。

    無棄的手從泛黃的封面上掠過去。不知是紙質本身就不太好,還是年代太過久遠,它很軟脆,彷彿一捏就碎,卻能藕斷絲連。雖說是萬鬼志,可連這三個大字也不曾寫在封面上。也沒有任何功能性與紀念性的說明,於理於情,都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但這樣或許更好,更符合涼月君的氣性。

    奇怪的是,施無棄本身沒有一種預設中的莊重感。或許是他想過太多次這一幕了,反而心中有些平靜,似乎接受過彩排。只不過,演出效果和觀眾的反應都是未知的。在諸多友人的簇擁下,他緩緩翻開了它。

    萬鬼志看上去很薄,實際上若查閱起來,幾乎是無窮無盡的。但如月君告訴他,翻閱者只需要在心中想著一個妖怪具體的面貌與感情,想出那妖怪給自己留下的印象,同時翻著書頁,再用指尖停留在某處,便能看到它前世今生的記憶了。

    “萬一是誰冒充什麼妖怪呢!”黛鸞問。

    “我雖然不曾翻過,卻也問過涼月君。他當時說,那麼翻到的便是偽裝者想讓你看到的妖怪的那一頁了。但也無妨,萬鬼志本身就不是什麼具有抗爭性的工具。百骸主大人還是快些看吧,只許你們看一個人的,找到後就要還給我。”

    他們欣然接受,繼續盯著施無棄的手。他不覺得緊張,手更是不曾顫抖,但他覺得整條手臂都沒什麼重量,輕飄飄的。他有點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微微用力就會破壞萬鬼志。不過若真出什麼差錯,或許也只能怪它太舊了。

    無棄看了一眼柒姑娘,像是要再度確認她的存在。她所回應的仍是他熟悉的樣子——沒有波瀾與光彩的眼神,和僵硬的、似笑非笑的唇角。

    他回以僵硬的微笑。

    隨後,他將萬鬼志立起來,輕輕地翻動它,慢慢退開拇指在書角的位置,任由它唰唰地流淌下去。硃砂像乾涸的血跡,色彩依然鮮紅,畢竟它本來就是。

    翻到末頁,最下面是全書唯一用黑墨寫的文字,小又細長的一串。

    夕書文相·涼月君·著。

    沒有關於柒的記錄。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了柒姑娘一樣。其他人看了看他們,又看向如月君。她感到些許疑惑,微微側臉,示意他再翻一遍。

    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那之後,施無棄又堅持翻看了七八遍。儘管在第三次立起書脊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自己不可能在上面找到想要的答案。甚至自己心存僥倖,暗想會不會如月君弄錯了,這本才是假的。可黛鸞馬上就質問了這個問題,如月君做了保證。

    “也或許,你一開始就搞錯了什麼。”她說,“她若不是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