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二十回:畫水鏤冰

    “那孩子不見了。”

    施無棄這麼說。

    他穿過結界的時候,單肩揹著柒姑娘,手臂繞過他的肩。她輕輕閉著雙眼,留了一對兒沒有神采的縫隙。他們猜她看不到什麼,就像是已經入睡的人。鮮活的人失去行動力應該是軟綿綿的,可她僵硬的軀體依然彰示著她屍體的身份。

    無棄說他不確定亡人沼外的世界過去了多久,大概數十天吧,因為休門還沒到關閉的時候,但也快了。等他上去以後,只看到熟悉的破屋子。院子裡沒有木棉樹了,庭院裡留下一個巨大的坑,可見她的根系曾經有多茂密。他感覺一陣蕭條,一陣虛無,憂慮地推了門進去。可屋裡也沒有人,被褥還是熱的,興許是她剛走。他走到庭院外四處環顧,沒有看到任何影子和腳印。她可能被誰帶走了,不知是不是朽月君。

    如果是朽月君他們帶走的可能性比較大。他們可以從別的門離開,不然柒姑娘保準會受到威脅。他有些慶幸只有他一人回去,而他本不必回去,原本接走葬頭河的阿柒就可以離開了。他也與木棉姑娘相處過一段時間,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命不該如此。其他人沒有感受到與他相同或更甚的悲痛,這大概是好事。尤其是慕琬。

    但她現在依然陷在另一種悲痛中,無法自拔。

    施無棄有些憂慮,對他自己。因為常人本應感到十分的悲楚他只感到七八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或她僅僅只是慕琬的友人,這感覺要更少。他時常覺得自己就是無情的人,他的喜怒哀樂與人類並不共融。或許,這正是泣屍屋成立的原因。

    ……為什麼要叫泣屍屋來著?他不記得了。

    施無棄帶著柒回來,通過那扇門時,他就勒令自己將那些冗餘的感情拋掉。說起來,這門從外面看也是兩棵盛放鮮花的樹,比任何人類的造物都要美麗。

    他現在最想做的,是翻閱留在山海手中的萬鬼志。他們決定趁門變換位置前離開,去青璃澤最近的地方。雖說外面近,但單靠走還有很長的距離。

    “在那片荒地裡你應該看不出來。”山海說,“極月君說,現在已是春日了。”

    “我知道。現世很溫暖。”

    極月君與神無君沒有陪他們出來。他們需要回到特定的節點上去,繼續自己看不到盡頭的工作了。如月君為了回收萬鬼志,隨他們一併離開了亡人沼。

    他們從門中出來。這裡是普通的紅色鳥居,給他們一種彷彿真的從來時的路而回的特殊的錯覺。不過穿過以後,他們就知道不是了。這裡又是一處靈脈作為緩衝,這裡的靈脈在他們眼中,不是純白,不是繁星,也不是擾亂氣流似的漩渦。它更像一片深空,黑暗卻不單調,透出一種奇異的深邃感。

    出口也是黑色的,看不清,如月君先行離開。山海保證其他人先出去,最後才離開。他的視野從一片黑暗來到另一片黑暗。他感到後背有些冷,有些硬,重力是向下的,他躺在什麼地方。伸出手,他摸到堅硬的板子。

    這是一處狹小的空間。

    “別鬧了。”他聽到施無棄的聲音,但他有些發笑,“快把你師父放出來。”

    於是,視線裡出現了一縷光。雖說是光,卻很柔和,因為它也是黑暗的一部分。現世正值深夜,微弱的月光灑在他臉上。山海緩緩坐了起來。

    又是一個棺材。這感覺真是似曾相識,彷彿回到玄祟鎮,拜訪百骸主的那天。

    這裡很荒涼。直到現在,他們還保持著一種可怖又可敬的沉默,也就剛才施無棄說了句話,配合著黛鸞開懷的笑聲。但這麼做並沒有在實質上緩和當下的氣氛。她仔細觀察著,慕琬的嘴角僵硬地勾動了一下,比起應付差事,更像條件反射。但不論哪個都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