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攤牌

    楚歸羞怒之下再顧不得其他,急急用手撐著蕭祈的臉頰,下方單腳一踢,徑直擊向對方後背。

    他的鞋尖鑲有玄鐵,這一下若是擊在了要害處那絕對是要人命的程度,所以他下意識的還是慢了許多,更多的是帶起風聲以示警告。

    蕭祈像是身後長了眼睛一樣,鬆開他的下巴再反手一抓,異常準確的控住了他的腳踝。

    楚歸還未來得及進一步的動作,只覺腳腕一涼,似乎是被什麼細細的玩意兒圈住一般,急急縮腿定睛看去,卻是一條極細的鎖鏈,扣死在了腳踝上,那金屬質地的黑色中還透著些詭異的七彩,被雪白的肌膚襯得尤其邪惡猙獰。

    胸口立刻被怒氣充盈著,幾乎氣到要爆炸的程度,楚歸連推帶踢的將身上人撞到一邊,拉過鎖鏈狠狠的一扯……

    比筷子還細的一條鎖鏈,竟然紋絲不動!!!

    他發了狠,內力運到了十成,再次一扯,仍然沒有絲毫變化。

    於是開始搜尋另一端的源頭,扯了有七八米的樣子便再扯不動了,另一端似乎就在這圓床底下,深深埋在地裡,又被巨大的玉石床鋪壓著。

    他狠狠的抬眼看去,厲聲問道:“這是什麼?你打算在密室裡玩禁制愛?”

    蕭祈低著頭,柔聲說道:“深海緬鋼混了天外隕鐵造的,傳聞中的捆仙繩,完全不吃內力,掙不斷的。你別試了,小心傷著自己。”

    憤懣之外,有奇異的嫉妒羨慕湧上心頭,楚歸在這樣一個詭異的時刻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貧富差距如此巨大,他當初打造裝備時,髮髻間的烏金絲也曾考慮過這種材質,可用盡了所有方法,耗完了三年積蓄的近萬金資財,也才只得了兩塊嬰兒拳頭大小的原料。

    深海緬鋼柔韌性極強,軟劍與軟刺實在缺少不得,只能添在了這兩件武器裡面,髮髻間的則用了烏金替代,烏金雖然也軟,可實在經不起拉扯,早年打造的二十來米,歷年的折損後,如今也剩下不多了。

    另外一樣天外隕鐵,據說可以阻隔內力傳輸,是囚具刑具最頂尖的原材料,但他也只是聽聞,從未見過。

    眼前這傢伙,居然能將這兩樣稀世的礦物融成合金,還打出這麼長一條鎖鏈來,簡直……簡直土豪到令人髮指。

    仔細看看,上面一把精緻的小鎖也是同樣的材質,楚歸氣的將手裡鐵鏈一丟,翻身下了床,鏈條丁零當啷的幾聲輕響就已閃到蕭祈面前,“鑰匙呢?”

    蕭祈自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一邊後撤一邊說道,“你若是同意不去南永了,我立刻給你解開。”

    楚歸冷笑:“我同意就行?你相信我說的話?”

    “嗯,我信,你要是存心騙我我也沒辦法,答應麼?”蕭祈老實點頭道。

    楚歸氣結,他一向重諾,哪怕眼下這種明顯可以糊弄的狀態,他也不願隨口應承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只能開始動之以情:“那是我的朋友,既然向我求援,這個忙是一定要幫的。你能鎖我一時,能鎖我一輩子麼?”

    “不幫才是救他,你以為石澈為何能橫行南永那麼久,他自己本就武功不弱,更有秋冥、崑山兩派數十高手在身側效力,光是崑山五老還有秋冥的燭日客,隨便哪個單拎出來,你有絕對把握?除此之外,兼且居於高位,還有南永朝無數的軍隊護衛著。

    我料定他是失敗多次後才向你求的援,既如此,多你一個就一定能扭轉乾坤麼?你若是不去,他沒了臂助又明知不敵,大概會就此打消念頭,無非賠些銀錢與名頭罷了,柳營之中,除了你和老煙之外,又有誰是從未失過手的……莫非,來信的正是老煙?”

    蕭祈這一大段話說完,楚歸再次對他刷新了認知,這人的信息量簡直大到驚人,腦瓜子也轉的奇快,千里外南永重臣身邊的防衛如數家珍也就罷了,還能順著推理將來信人摸個一清二楚,看來對柳營的瞭解也是頗深的。

    在這樣一個出門以月為單位的慢時代裡,能把信息做到如此精準,絕非一人或幾人之功,必須是有個龐大的組織在替他蒐集情報才對。

    可眼下也沒功夫想到更遠的地方了,解鎖才最是要緊。

    手指一轉一動,空落落的,他才醒悟自己的軟刺已不知被丟到了什麼地方,就連烏金絲也遺落在床上,腰間軟劍倒是還在,可惜劍一出鞘必是生死,那倒也不至於,於是只能捏了拳頭,朝著不遠處那人衝了過去。

    可惜這場架,註定打不起來了。

    楚歸一頓老拳揮舞,蕭祈硬生生的全部受了,甚至估摸著他出拳的路數移動著,把自己當成個肉靶子,“咚咚”的,盡數砸在了胸膛及雙臂之上。

    壓根兒不還手。

    這場面也太不對勁,腦海中那種“我拿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既視感怎麼冒出來的?

    而且這人的大胸就好像橡膠做的,居然還很有彈性!打了半天,拳頭一點也不疼!

    醒悟到眼前狀態的楚歸整個人都不好了,如避蛇蠍般自動跳了老遠,心裡升起兩字,咋辦?

    打不還手,罵不……不對,他不會罵人,只會殺人。

    可眼前人又不能殺!

    被人下了套子他是很生氣,可對方卻並非惡意,甚至……甚至是關心過度而又無可奈何下的情非得已,他實在下不了狠手。

    定定神,穩住不知為何顫抖的手,質問道:“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我走?”

    蕭祈微微咧開嘴角,也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因為疼,一邊揉著胳膊和胸口,一邊緩緩的答:“說過了,你只要答應不去南永,馬上就放。”

    楚歸困獸似的來回走動,這一走,突然又覺察出其它異樣,腳下鎖鏈發出的聲音,怎麼還有鈴音在內?

    他蹲下身子,捏著那把小鎖翻轉著仔細察看一下,才發現鎖頭下還墜著顆鈴鐺,微微一晃,鈴音清脆悅耳。

    這特麼到底是囚具還是情趣用品?栓在床邊,還掛著鈴鐺?

    楚歸無語的抬頭望去,晃了晃手裡的鈴鐺,“解釋一下?”

    蕭祈一時腦熱吩咐人在鎖頭下掛上鈴鐺後,已料到了有此一問,當下解釋的極是自然:“當然要有個動靜才行,要不然你趁我睡著了偷襲怎麼辦?”

    沒來得及分辨合不合理,楚歸的注意力立刻轉移了,“你也要睡在這兒?”

    “當然,密室就這一張床,而且還這麼大,睡兩人也是綽綽有餘。”蕭祈回答的十分迅速。

    “你不怕我半夜宰了你!”

    “你真要宰我,我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回,這麼沒有誠意的威脅還是不用再說了吧。顯得有些……”

    “怎樣?”楚歸氣急低吼,預計這人要是再說個好歹,他就衝上去再把人胖揍一頓。

    “……可愛。”

    蕭祈丟下兩字,迅速轉身去了隔間。

    楚歸原地蹲了好半天,方才從這麼雷人的表述中清醒過來。

    丫的神經病,大男人的,怎麼可能會可愛?而且還是他威脅要人命的時候,他野鬼的威懾力就這樣子的麼?難不成往日喪命他手下的都是被可愛死的?

    站起身,他一邊安慰自己莫生氣,一邊開始尋摸他的軟刺。

    地面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花紋很是華麗,一時也辨不清到底掉在哪裡,好一陣的功夫,才在牆角處找到了,剛一上手,立刻開始搗鼓腳上的小鎖。

    又是好一陣功夫,鎖頭沒有絲毫的變化,倒是他的寶貝軟刺居然多出了一絲刮痕。

    楚歸心疼極了,立馬轉了方向,床上找到烏金絲後伸到鎖眼裡一陣亂捅,仍然沒有卵用。

    此刻他只能恨自己的技能不夠全面,只會殺人不會開鎖,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做了別人的階下囚。

    蕭祈再進到寢室時,手裡捧著個大號托盤,盛著好些貼身的衣物,“你院裡的東西我讓人收拾好搬到子歸殿了,這幾件你常用的我帶了過來,若是倦了,就早點沐浴更衣歇息吧。”

    楚歸看都懶得看一眼,抄著手盤腿坐在床邊抬槓:“我住得好好的,搬什麼家?子歸殿又是什麼鬼地方?”

    蕭祈答道:“王府內當家的居所,後院裡離這兒最近的一座大殿。”

    楚歸略琢磨了一下,內當家,一般指女主人,那不就是王妃的寢殿??

    看來這人不僅有病,還病的不輕。

    “……你覺得這合適麼?我真要住進去了,還不得被你百十個美人嫉妒得撕成碎片?更何況,我還被你鎖在這兒呢,有內當家當到階下囚的麼?”

    蕭祈放下托盤,只微微一笑,沒有接茬。

    這座大殿自命名起就已註定了主人是誰,偏偏這位主人總是不自知的玩著失憶,那他便不得不主動採取強硬措施了。

    他好聲好氣的招呼道:“盥洗室在隔間,我在外面看會書,有事就叫我。”

    可無論蕭祈此時多麼低的姿態,楚歸反正就是一個不順眼,嘲諷道:“呦,不光給換豪宅,還親身侍奉啊,王爺這等階位的小廝,我可用不起,用了,怕折壽!”

    蕭祈:“畢竟是密室,外人不好放進來,我一個人的時候也都是做慣的,多你一個不多。”

    說完了,轉身要走,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再添補一句:“小歸,我巴不得你永遠不肯允諾,就這樣鎖一輩子也不錯,反正有我陪著你,無需害怕寂寞。 ”

    風聲呼嘯,一個枕頭猛地砸了過來,蕭祈穩準狠的抱住了,忍不住笑出了白牙,沒再說什麼,徑直去了外間。

    楚歸略有些焦灼,咬著唇思考了好半天,終於想到了主意。

    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既然兩人都要睡在這裡,那等人晚上睡熟了,自己再偷摸的尋找鑰匙,應該是眼下最靠譜的解決方案了。

    等他開了鎖準備離府之前,再將那人好好打一頓,以洩心頭之恨。

    想到這裡,心中的憋悶終於消散了一些,他挑挑揀揀的從盤中找好了衣物,拖著腳邊的鈴鐺鎖鏈進了盥洗室。

    雖然密室內一切從簡,但估計是安王長期潛伏於此的原因,盥洗室內居然奢侈到有一口小型的溫泉,此時微微蒸騰著熱氣,靠近了,略有些硫磺藥浴的氣味,溫度很是適宜。

    大冬天的泡個溫泉澡簡直不要太舒服,他這一泡不知泡了多久,直到手指開始起皺發白,身上卻像是煮透的蝦子般紅通通的,這才慢悠悠的起了身,回到那張巨大的玉床上。

    這一倒下,當晚的計劃徹底破產了。

    泡澡泡到全身舒軟,又陷在暖和蓬鬆的皮毛裡,他幾乎沾著枕頭就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來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密室內無法看天辨認時刻,他已完全沒了時間和空間感,但是奇異的,安全感卻很是爆棚,居然毫無防備的就這樣睡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