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攤牌

    隨後的兩天, 楚歸一直在等待老煙的回信。

    當日的帛書寥寥幾句,沒有說的太過詳細,大概意思他前幾個月接了大單子, 目標是南永國師石澈,但那人有高手助陣,他馬前失蹄,不僅沒能完成任務,還被人斷了一條腿, 好不容易才逃回了上都。

    生平第一次失敗讓他極度的沮喪與不甘, 於是想請出野鬼共同出手, 替他保住名頭, 末了,再三保證目標人物絕對的罪該萬死, 不會破了無惡不誅的戒條。

    這也是老煙第一次求到他頭上, 想想過去的日子, 兩人互為依靠血海中搏殺出的情誼,這個忙,自然是要幫的。

    再說石澈這人他知道,還遙遙的見過一回, 渾身邪氣的厲害,據傳為求長生, 每年獻祭的童男童女有上百人之多,是個令人聞之切齒, 見之恨不能碎屍萬段的大魔頭。

    唯一所慮的是這一去至少得兩三個月時間,重樓這費了好些心思才得來的馬甲,怕是不好再維護下去了。

    他當時沒怎麼猶豫就做了決定,馬甲拋了無所謂, 反正他與蕭祈有些師門淵源,還掌握著那麼大的秘密,到時候耍賴纏著,大不了再換張美人皮重新入府就是。

    既然已經回信答應了,老煙就應該迅速做好準備,然後再告知他匯合的地點。

    可是望眼欲穿的,翠鳥信使並未再次出現。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實在等的有些無聊了,想起這幾日還未曾騷擾過某人,不知道那位敬事太監的事情解決掉了沒有,於是腳隨意動,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從小跨院到了書房,櫃上香爐一轉,自自然然的進了密室。

    書桌旁沒人,楚歸向書架處瞄上一眼,也是空蕩蕩的。

    來過這兒幾次後他已經算是熟門熟路了,密室外面應該是由花園中那座碩大的假山群掩蓋著,內裡則是三進的格局,書房往後是起居室,最後是寢室。

    人既然不在,他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嘴上招呼一聲:“王爺?王爺你在裡面麼?”雙腿已經向裡邁開。

    起居室的陳設很是簡潔,除了成排的衣箱衣櫃就剩下桌椅,沒有任何的擺件裝飾。相鄰的一間空曠房間內,倒架了不少兵器與訓練用的器具,應該是平日演武的場所。

    再往裡走便是寢室,楚歸剛掃過一眼,立刻被那張巨大的床鋪驚呆了。

    與正經寢殿那張金絲楠木床完全不同,是個更接近現代風格的圓形大床,由整塊白色玉石雕琢而成,質地溫潤又堅硬平整。

    但最吸他眼球的,卻是黑緞被褥上鋪著的兩張毛皮,下面一張大些的純白色,目測該是熊皮,上面搭著小一號的,黑白相間的花紋顯示來自一頭白虎。

    冬日的夜裡,這樣毛絨絨,軟乎乎的皮毛放在眼前,楚歸立刻從手指尖癢到了心窩窩裡,左右看看,還是沒能看到人影,他搓了搓手,鞋一脫,一個輕巧的飛撲就直直趴了上去,將臉杵在柔軟的皮毛堆裡來回的蹭。

    “……哎”他從胸腔處發出舒適的嘆息聲,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甚至開始琢磨以他和蕭祈的師門關係,如果開口要上一張,人家到底會不會給?

    正舒服著呢,冷不丁有腳步聲響起,隨後是一把低沉的男音:“小歸,這床你喜歡麼?”

    楚歸滾了半圈,側起身一看,蕭祈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兩大步就走到床邊施施然的坐下,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問道。

    這是第三回了吧,又把他錯認成白月光。

    楚歸有些莫名的不爽,坦言道:“王爺,雖然但是吧,我現在也算是有求於你,但我真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我絕不會與人定下婚約,送過信物後死賴著不認賬,那不是渣男嘛?我清清白白一個純情直男,你可別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蕭祈眼都不錯的將人盯著,好整以暇的說道:“你上次不是問我野鬼與我有仇還是有恩?我現在回答你,兩者皆有。救命之恩,與遺棄之仇。

    我在柳營訓練的時候,是野鬼救了我,然後讓我以身相許,我也應下了。可他丟下信物一去不回,十年來消失個無影無蹤,現在還一直拒不相認,你說,這得是多大的恩,又得是多大的仇?”

    我靠,一聲小歸已經夠離奇的了,現在居然還說那個小歸就是野鬼,特麼野鬼是誰楚歸自己心裡沒數麼?可怎麼挖空心思的想,他也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兒啊,十年前他還不到九歲,而且對方還是男的!他吃飽了撐的?

    這人是瘋了還是傻了,或者,根本就是在訛他?

    他裝出一臉好奇的模樣,“哦,他讓你以身相許?據我所知,一入柳營皆帶著假面,他連你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居然就讓你以身相許了?而你居然也一口應了?這麼草率的麼?野鬼,應該也是個男的啊。”

    床邊的男人微微垂了眼,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問他救命之恩如何相報?他卻問我長的如何,我自然回說極好的,卻也有些好奇,這和報恩有什麼關係?他笑的大聲極了,回答說若我長的一般,那就下輩子給他做牛做馬,若我長的好看,那自然要以身相許了……於是我答了聲好。”

    楚歸心中咯噔一聲,這話聽上去很是耳熟啊,似乎是前世網絡上某個經典的橋段,說話的語氣也莫名的熟悉。

    猶疑間,蕭祈伏下身體,幾乎將臉湊到了他眼前,低低說道:“於是我得了枚狼牙做信物。他還對我說要對柳傅行師禮,讓我喚他小歸。從那天起,他就是我的夫君了,呵,臨別前囑咐我要遵守男德,不可逾矩。怎麼樣?想起來了麼……夫君?!”

    楚歸雙眼發直,大腦一片漿糊,男德什麼的,絕逼是前世的用語啊,如今這崇尚君權父權的封建社會里絕不會無端端冒出這樣的詞彙,越說越逼真的,似乎真的就是他幹出的事,然後徹底忘了?

    他下意識的向後躲了躲,虛張聲勢的低吼道:“你……你說的是野鬼吧?可我又不是野鬼,你……你認錯人還瞎編故事,一套一套的,差點把我繞進去,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句說完,蕭祈雙眼微微一眯,直了身子,似乎對他死不認賬早有預料,慢悠悠的從袖中取出塊布條,念道:“可,石澈我見過,待你做好準備,回信匯合地點,落款是……野、鬼!”

    從這人抽出布條的那一刻,楚歸已經明白自己掉馬了,怎麼掉的也很簡單,是他自己的鍋,千不該萬不該忘記了這傢伙的那隻獵隼,在老鷹面前玩小鳥信使,那不是送上門的零嘴麼?還一時大意的落了款,現在想洗地都沒了辦法。

    內心抓狂,面上還暫時穩著茫然的表情,楚歸問了句超乎自己極限的蠢話:“就算翠鳥被不離抓住了,你又怎麼能肯定這是我寫的?”

    幾乎是話剛出口,他就已經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果然,蕭祈沒放過絲毫的漏洞,低笑道:“既然不是你寫的,你怎麼知道不離抓的是一隻翠鳥?野鬼,小歸,還是重樓?無論你是誰都好吧,消失這麼久不見,你就不該給我個說法?”

    這叫什麼?渣男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然而無論楚歸怎麼挖空心思的想,記憶裡仍然沒有一絲相關的畫面。

    他胳膊肘立了一下,這就想起身直接遁了算了,沒料到床邊之人已通了七竅,對他早有了防備,此刻急速壓了下來,雙手撐在他的身體兩側,臉對著臉,眼中流露的神色也漸漸危險起來,“沒說清楚呢,想跑?”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不是我。”楚歸打定主意,決定徹底不要臉了,就是拼死不認,又能拿他怎樣?

    蕭祈壓得更低了些,“好啊,那就當你是重樓好了,既然你這麼想進宮,那不如今晚我就遂了你侍寢的心願!”

    說完,頭略略低下,緩緩向那一雙薄唇吻去。

    這個發展完全出乎楚歸意料之外,只不過一愣神的功夫,怎麼就從逼供演變成前戲了呢?他情急之下只來得及捂著嘴,於是這一吻落到了左手手背上。

    蕭祈原本還有些刻意逼迫的意思,可落到手背的一吻卻真真切切挑起了心頭的火焰,一直被撩撥不得發洩的憋屈,還有漫長等待積蓄而來的情意,突然間統統爆發開來,那隻白淨修長的手掌也好看到過分,勾得他由輕啄變了深吻,就著手背吻到了痴迷。

    幾下過後,渴得更厲害了,他將那隻手抓住向一旁壓去,又一把掐了人的下巴,急切的想要更加深入。

    楚歸終於從大腦宕機中清醒過來。

    要說做這件事情,他一早就有心理準備,現在順水推舟就好,可是真的事到臨頭了,才發現之前教學觀摩什麼的都是紙上談兵,光是一個手背吻,就已灼熱到燒穿他防備的地步,面前這人給他的感覺簡直像要吃了他一樣,危險到讓他寒毛直立,不自覺的就想著躲避。

    更何況他現在想要出府馳援老煙,一走好幾個月的,暫時還不想與這人有進一步的牽扯,萬一讓他一時得逞,幾月歸來後不認賬了怎麼辦?

    種種雜念蜂擁而至,他立時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在這人壓著他左手想要索吻的剎那間,右手指尖微動,軟刺已露出頭來,迅速擋在了兩人之間。

    蕭祈猛地定住,氣息略有些急促,嗓音更顯低沉:“你不是無所謂的麼?怎麼,現在又不願意了?”

    “沒不願意,就是……就是現在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有事需要去處理一下,嗯……三個月?等我回來以後,咱們再……再那個啥。”楚歸安撫道。

    “處理什麼,刺殺南永國師?你不是說你不是野鬼麼?……小歸,你到底知不知道石澈身邊有多少頂尖高手,這件事情有多危險?”

    好吧,事情兜兜轉轉又卡回了這兒,楚歸實在理不清現在心裡的複雜情緒,似乎有什麼已經脫離了他原先設定的軌道,正在逐步的走向不可掌控。

    他很有些煩躁的低吼道:“鬆手!我誰也不是行了吧?反正我現在要出府,專門來跟你打個招呼已經很給面子了,你不要逼我和你動手啊!”

    威脅沒有絲毫作用,先動手的是蕭祈。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從側握住軟刺,輕巧的一個轉動,竟然就將它抹了下來,隨手一丟,不知掉到哪個角落去了。

    楚歸大意之間,生平頭一次被人繳了械,立刻從髮髻裡扯出了烏金絲,手一抖,細絲在空中一個迴旋,閃電般向蕭祈脖頸纏去。

    沒料到他由著烏金絲繞頸,也要再次向下湊過來,完全是一幅不管不顧做鬼也風流的架勢,抑或是料定了他不會下死手,甚至就勢將整個身體也壓了上來,健壯又滾燙的身軀,帶著成年男性沉重的分量壓迫而至,甚至比身下的玉床還要來得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