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周邊都是無窮無盡,沒有盡頭的黑。




沒有五感,也沒有靈智,一切都在混沌之中……記不清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白茸一直沉浸在黑暗中,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黑暗的湖面裡,有一滴血滴落,像是一滴露水落入了湖中,泛起漣漪來,隨後便開始日復一日。




那血十分香甜,並且飽含靈力。




她沒有意識,只剩下本能,也不知滿足,好在每一次都會被餵飽。對方靈力足夠充盈,任她索取。




只是,她的身體依舊極度虛弱,依舊沒有半點聚靈的意思。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




某一天,她意識忽然恢復了些,似乎可以開始感應到四周了。




她便感覺自己宛如置身一個被封閉的黑匣子。




白茸迷迷糊糊順著唯一一點光亮摸索過去,飄過了一條狹長甬道,視線陡然開闊。




這地方竟然是一個熱鬧的瓦肆,人潮湧動,只是這些人似乎都看不到她,和他們說話都沒反應。




白茸只能自己飄著找了個位置,這裡人多。她喜歡人多熱鬧,陪著自己就不孤獨了。




瓦肆裡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坐在勾欄中的一個長髯說書先生。




白茸尋了個角落坐下。




聽到第一個熟悉的名字時。她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只是看了眼周圍,大家都在認真聽,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於是乾脆也一起聽了起來,當是聽一個同名故事了。




話本子情節曲折跌宕,白茸迷迷糊糊聽了一晚上,才終於差不多釐清了大概情節。




這話本子名叫《七情劫》,故事圍繞著青嵐宗掌門之女楚挽璃展開。




從幻妖生下楚挽璃開始,寫她一路成長,長大再描繪她與三界諸多美男的纏綿糾葛。其中有妖界九尾狐祭祀、嗜血魔君、清冷劍仙……各種類型,不一而足




白茸——聽到說書先生說到這個名字,她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




叫這個名字的人似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配角,早早被退婚的小炮灰,大概就是用來對比烘托,負雪仙君對楚挽璃的用心、溫柔和深情。




她抿了抿唇,心想,怪不得,漆靈山那晚,他會如此憤怒以至於想殺了她。




故事高潮部分是楚挽璃以身祀妖拯救蒼生,墮入妖界,又因為各種因緣巧合被複活,在妖界開始的一輪新的邂逅。




不過聽到現在,她大概也有點明白了,她生前過得這般悽慘的一大重要原因。




作為一個連他袖袍都不配碰的小配角,她和楚挽璃的男人發生了一點不該有的關係。




連代替楚挽璃祭妖,或許都只是一場沒有必要的自我感動。畢竟,楚挽璃獻祭了,之後還能復生,這只是她和沈長離虐戀情深的一環,有楚挽璃祭妖,玄天結界也不會有事。




而她獻祭了……目前看來,像是真的魂飛魄散了。




她修為不高,天賦也不高。




曾經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有個小小的溫暖的窩,可以過上不被侮辱、不被欺負,平靜安寧的日子。()




要是可以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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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想,她還是會從那個王爺手中跑掉、從那個令人窒息的家裡逃走。




但是,她定然是不會再去青嵐宗和青州了。




世界那麼大,轉個彎去哪裡不好。仔細想來,自從她去了青嵐宗後,似乎就再沒有過一天快樂日子。




白茸繼續聽了會兒說書,方才發現,後面竟然還有劇情。




寫的是飛昇上九重天之後的負雪仙君,為著愛人楚挽璃墮仙,走遍三界,求而不得,因愛入魔。曾經高高在上的傲慢高嶺之花,因為情之一字,徹底墮落。




那個冷酷至極、心堅如鐵的傲慢男人,說實話,她著實難以想象他這般模樣,完全無法想象他對人服軟折腰的樣子。




不過,如今與她也沒有關係了。




聽完這一出話摺子,白茸閉了眼,聽了一會兒又困了。




這酒肆之中,上演著不同話本子,那日的只是其中一個,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不同的。深情妖王與無情神女,單純善良的美人主子與她心存妄念、以下犯上的下奴……不過還是這一出七情劫說得最多,可能是因為最受歡迎。




白茸也沒其他地方去,就飄在這裡,迷迷糊糊地聽。聽多了,這《七情劫》給聽得滾瓜爛熟,她覺得自己都能上去代替說書先生了——就連其中的豔情戲都倒背如流,說上句可以接下句。




她記性本來從小就好,幾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直到不知又過了多少年。




某日,她的靈體正漂浮著在睡覺,眼前忽然一花,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忽如其來的滂沱力量正在瘋狂湧入身體。




她壓根承受不了,痛到想尖叫,都快爆炸,身上一陣陣極寒極熱交替。




隨後,便是急速墜落。




……




少女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艱難地睜開了眼。




四周光線極為暗淡,似乎有一點點螢火蟲在上下翻飛,隱約照亮了洞窟。




白茸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草堆上。




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竟沒有穿衣服,渾身□□,烏黑的發掩蓋著雪白的肩。




她看到自己鎖骨和腰上都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她原本的身體上似乎沒有。身上的傷痕也都沒有了,白茸記得,自己肩上曾被那個丹鼎的邪修砍過一刀,傷口深可見骨,後來在水牢中也沒有得到治療,不可能不留疤,但是如今肩頭皮膚光潔雪白得像是新生的嬰兒肌膚。




她有些艱難地起身,在洞穴尋了一遍,洞穴中有幾件基本的生活用品。




最後竟然找到了兩套綠色的女子衣裙,她便拿了一套換上了,大小竟然也合適。




只是她手腳都還有點不聽使喚,頭髮是沒法梳理了,只能披在肩上。




好在……她費力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周圍,洞穴中沒有任何人。




白茸有些艱難地直起




()身,跌跌撞撞走出了山洞,方才發現。這裡似乎是一個位於半山腰的洞窟,外頭懸掛著藤蘿,極目望去,不遠處,銀色瀑布飛流而下,在下游形成了一條坦闊的衝擊河。




遠處天邊懸掛著兩輪紅色的月亮,白茸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不在人間了。




這裡景色和人間不太一樣,處處都有濃郁妖氣。




她沒辦法從洞窟離開,因為身上沒有劍,無法御劍飛行。




她回了洞窟,盤腿坐下,發現自己修為竟然還沒有消失——她怔了一下,發現自己內丹變了顏色,從原本的翠綠色夾雜著銀,變成了徹底的銀,散發著一股寒氣。她沒事做,索性開始盤腿修行運氣,試圖適應掌控自己這具新身體。




夜間外頭窸窸窣窣下起了雨,妖界的夜晚似乎格外長,那一輪血月還懸掛在天邊。




白茸呆呆坐在洞窟門口,抱著膝,像一朵發黴了的小蘑菇。




直到她聽到腳步聲……有人來了。




白茸心一下提了起來。下意識摸了一下後腰,後腰是空的,沒有劍。




那人撩開了藤蘿,彎腰走進了洞窟——是個男人。




她後退了幾步,緊握了那根樹枝,警惕面向他,渾身都緊繃。




隱約光線中,白茸方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個極年輕的男子,看著就二十歲上下,身量頎長,著一身白衫。




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渾身汗毛都倒豎。




甚至有種本能的防備。




“……小木頭?”男人走近了,看向她。




他很是驚喜,只是出了一趟遠門,沒想到回來,便見小木頭化形了。




這麼多年,他打量了一下她,覺得和記憶中的小木頭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般可愛。




“你……”白茸還是改不了劍修的本能反應,警惕地持著樹枝看向她。




“你不認識我了?”他琥珀色的眼劃過一絲失望。




隨後,方才迅速想了起來,他現在是人形。




隨著一道光芒閃過。




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手腕粗細的金瞳白蛇:“這樣呢?還記得我嗎?”




白茸眨了眨眼,調動記憶……終於想起來,這似乎是很久以前,她在壽楚,一家藥鋪遇到過的小白蛇,也是金瞳白鱗。




她完全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再遇到他。因為怕蛇,她那時候把他從手腕上揪下來,扔了就跑了……




白茸有點心虛地挪開了視線,握著樹枝的手也稍微鬆開了些。




“那,這……這裡是哪裡?是妖界嗎?”她問白蛇。




“是。”白蛇道。




對於妖而言,幾十年也不算什麼,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




期間九鬱搬過好幾次家,但是一直記得把這小木頭帶在身邊,他被他家老頭子追殺,乾脆用了陰山秘術,把他們行跡都遮掩了。




這一次,他又搬回了妖界,一回來就遇上了驚喜。




沒想到,這塊木頭,竟還




真與她有關聯。




他看到她身上的衫子(),唇邊忍不住蔓延起笑意。這是他之前沒事兒瞎逛?()_[((),看到繡娘在賣成服,覺得小木頭穿著可能會好看,便也買了兩套回來放在洞窟,沒想到立刻就派上用場了,小木頭穿著果然很好看。




“這裡是妖界王域,雲山山腰。”




“小木頭,你是合歡妖嗎?”他音色很好聽,是很年輕的男子音色,不笑時,都天然含著幾分笑影兒,雖說從一條白蛇口中發出難免有點奇怪,但是她一想到這裡是妖界,便也默默接受了。




白茸不知道什麼木頭不木頭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知道自己不是妖,本能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