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七十八章 匕現

    一時間全線告急,求援的傳令兵像冰雹一樣紛至沓來,彷彿每一個連隊、每一處防線都在被特爾敦部的汗帳精銳全力攻打。

    這顯然是赫德諸部的看家本領:先佯攻或是乾脆分兵,牽扯防守者的兵力;一俟防守者露出軟肋,分散的赫德騎兵就將憑藉機動性再次聚攏,全力鑿擊一點。

    這次不再有特爾敦人出工不出力,他們已經被逼上絕路;

    鐵峰郡人同樣清楚勝敗只在此時,小石鎮和牛蹄谷的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甚至婦女和小孩也在戰場上搬運土石、蒐集箭矢乃至親自操持武器。

    鬚髮裡還掛著菸灰的特爾敦人抬出簡陋的攻城梯、攻城錘以及大盾——沒有貿然突圍並不代表他們閒著。

    只是匆匆打造的攻城器械本就不多,又被大火焚燬過半。

    所以大部分特爾敦人還是使用舊戰法:甲士提盾步戰,弓手下馬掩護,其餘人等掘土填壕、拆毀牆壁,小股騎兵從艱險處偷渡迂迴。

    第一連和第十二連駐守的大路首當其衝,至少被四個特爾敦百夫隊輪番衝擊。

    赫德人或許野蠻,但絕非是僅有本能的走獸。

    此前攻打第二道防線受挫的特爾敦人,這次針對攔馬牆的弱點——牆體低矮專門打造了攻城梯。

    十幾個特爾敦甲士擺出盾牌陣,合力搬運能夠抵擋箭矢的大盾,緩緩逼近壕溝。

    弓矢無法射穿木盾,甚至鉛彈也會卡在木頭裡,缺乏稜堡結構的攔馬牆又難以施展側射,守牆的戰士只得眼睜睜看著盾牌陣逼近壕溝。

    待推進至壕溝五步以內,盾牌陣的側面展開,兩隊特爾敦甲士抬著攻城梯吶喊著衝向攔馬牆。

    其他特爾敦人則以大盾為掩體,向著守軍開弓放箭。

    攔馬牆高度只有兩米,攻城梯輕而易舉架在牆頭,甚至連壕溝也一併跨越過去。

    防守攔馬牆的戰士手持利斧、推杆,竭力將攻城梯砍斷、推倒。

    盾牌陣展開的瞬間,手臂負傷頂著高燒坐鎮指揮的塔馬斯大吼下令:“擲!”

    等待多時的擲彈手們先點燃藥捻,再把藥捻另一端塞進榴彈內,朝著特爾敦人的盾牌狠狠砸出。

    以往溫特斯使用榴彈都是“先插藥捻、再點火”,受過大量訓練的精銳這樣使用或許不會出問題。

    然而當把榴彈配發給民兵之後,[先插藥捻再點火]的戰術動作卻引發了一連串事故。

    有民兵甚至在慌亂中將沒點著的榴彈直接投擲了出去,被特爾敦人撿走反過來丟到鐵峰郡人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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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出過血的教訓後,擲彈手的投擲流程徹底更改為“先點火,再插藥捻”。

    嘶嘶作響的榴彈飛向盾牌陣。

    一枚榴彈砸在盾板上,咕嚕咕嚕滾落進壕溝裡;

    一枚幸運兒榴彈從盾牌間隙飛進人群之中;

    更多榴彈沒有直接飛往盾牌,而是投向盾牌陣剛剛展開、缺乏保護的側翼。

    特爾敦人也沒有絲毫遲疑,或是用腳踩、或是用刀砍,三下五除二將藥捻熄滅。

    兩腿人火器厲害——特爾敦人對於此事已經有清楚的認知。

    尤其是剛剛投擲過來的“黑雷”,爆炸時如同轟雷,“人馬俱碎”,他們之前攻打第二道防線時不知吃了多少虧。

    鐵峰郡人用鮮血交學費時,特爾敦人同樣以生命為代價在學習,雙方都被戰爭逼迫著,在殺戮彼此的技藝上突飛猛進地成長。

    塔馬斯看得清清楚楚,有幾個特爾敦人甚至揹著水囊,見到榴彈飛來立刻一袋水潑上去,榴彈登時啞火。

    塔馬斯氣得猛砸大腿,咆哮著下令:“把藥捻砍斷一半!聽我口令再擲!”

    就在此時,盾牌陣突發異動,特爾敦人接二連三逃命般躍出盾牌陣。

    那枚飛入盾牌陣的幸運兒榴彈原本也逃不脫熄火的命運,一個黑臉膛的特爾敦甲士手疾眼快,抽出小刀砍向火藥黏。

    然而盾牌陣裡面太過擁擠,小刀的刀穗意外被其他人的腰帶刮住。

    黑臉膛的特爾敦甲士猛地拽下小刀,可是火藥黏轉眼間已經快要燃盡,來不及了。

    黑臉膛的特爾敦甲士驚恐地向後躲閃,口中大喊:“[赫德語]黑雷!黑雷!”

    其他特爾敦甲士一聽到這個詞,紛紛發出垂死野獸般的慘叫,縮著脖子、舍掉大盾、不管不顧地逃向遠處。

    黑臉膛的特爾敦甲士絕望地看著火藥捻燒進“黑雷”內,片刻遲滯之後,黑雷在他的注視下爆炸。

    一面大盾被氣浪掀翻,以榴彈爆炸的位置為圓心,兩米以內血肉狼藉。

    黑臉膛的特爾敦甲士被炸斷雙腿,胸甲上也驚現幾處凹陷,他咳著血,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斷斷續續哼唧著。

    又是幾枚“黑雷”被擲進來,黑臉膛的特爾敦甲士回想著母親和兒子的面龐,閉上了雙眼。

    塔馬斯當然不會放過這等好機會,他沙啞著嗓子大吼:“開火!放箭!給我狠狠的打!”

    更多的榴彈、鉛子和箭矢從缺口飛入盾牌陣,把血肉碎塊攪了起來。

    特爾敦人的第一次進攻被擊退了,緊接著他們的指揮者派出另一支百夫隊帶著更多大盾和攻城梯,發動第二次進攻。

    又一次被頑強擊退後,特爾敦人換上第三支百夫隊,然後是第四支。

    第五次進攻時,特爾敦人押上了全部人馬。

    前面四次進攻,他們已經翻過了攔馬牆,將戰鬥變成肉搏廝殺。

    最後是塔馬斯打開暗門,帶領騎隊衝出攔馬牆,從側翼掃蕩並截斷牆外之敵,才將其特爾敦人擊退。

    面對第五次進攻,塔馬斯已經做好撤到下一道防線的準備。

    然而特爾敦人撤退了。

    同一時間,在塔馬斯堡壘北面三公里,另一處可通行大軍的溪谷。

    甲冑上滿是血汙的泰赤的兒子正在指揮部眾拆毀攔馬牆。

    特爾敦人三進三退,沒等到第四次進攻,防守此地的帕拉圖人放棄了陣地,順著溪谷退走。

    泰赤年歲漸長,身體發胖,已經上不得陣。

    他一具一具檢視過陣地上帕拉圖人的屍體,沒有找到任何一具屍體致命傷在後背。

    “[赫德語]好硬的骨頭。”泰赤叫來兒子,半是敬佩、半是凝重地感慨:“[赫德語]好硬的骨頭。”

    “[赫德語]我的那可兒都折了兩個。”泰赤的兒子啐出一口汙血:“[赫德語]烤火者這頭騸豬!子弟們都要被拼光了!我看他一開始就存了這個心思!”

    “[赫德語]住口!”泰赤呵斥:“[赫德語]他是你的汗王,還是你的叔伯兄弟,你須照看他才是。”

    一番血戰過後,泰赤的兒子心中的火氣愈來愈旺:“[赫德語]什麼豬狗不食的汗王!您是爺爺的幼子,按規矩,您才應該繼承汗位!”

    泰赤登時舉起短馬鞭,狠狠給了兒子一記。但是看著獨生子滿是硝煙和鮮血的臉,他又下不去手了。

    “[赫德語]休得再提此事,否則我也保不住你!”泰赤冷著臉訓斥。

    先找到木樁,然後用幾匹馬一齊套住、拖倒。

    木樁一倒,固定在木樁上的筐和土也盡數傾倒。

    就用這個辦法,泰赤的部眾拆毀了大片攔馬牆,使得溪谷再次能容大部隊通行。

    與此同時,攻打其餘位置的特爾敦人馬也紛紛趕來集合。

    此次決死突圍,特爾敦部沒有佯攻,全都是主攻,哪裡鑿穿就集中兵力打哪裡。

    而且除了戰馬、武器和隨身攜帶的吃喝以外,他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這正是赫德人戰力最強勁的時候,因為此刻他們不受任何財貨拖累,一心求活。

    諸科塔大致到齊之後,泰赤也不再等最後的那幾人,率領一眾特爾敦人馬向前挺進。

    衝出這道封鎖,特爾敦騎兵就將能夠肆意馳騁在中鐵峰郡的大地上,無可阻攔、無可抵擋。

    可是越往前行進,泰赤越覺得不安。

    溪谷裡寂靜無聲,甚至聽不到鳥雀的鳴叫。風中滿是寒意,兩側的山勢愈發陡峭,殺機四伏。

    泰赤急忙傳喚前驅輕騎頭領,然而那科塔還沒來,山坡兩側搶先響起一聲炮鳴。

    一面赤旗在溪谷頂端升起。

    然後是令赫德人熟悉又魂飛魄散的戰吼:“uukhai!!!”

    數十個熊熊燃燒的火球從山坡上滾下來,越滾越快,最後以無法閃躲的速度撞進特爾敦人的隊列中。

    這些“火球”是由枝條編成的球形籠筐,裡面填充乾草、樹脂和燈油,不能爆炸,殺傷力有限。然而它可以有效截斷特爾敦人的部隊。

    特爾敦部順著溪谷行軍,形似長蛇。火球呼嘯而下,特爾敦人瞬間被分割成幾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