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七十二章 間奏

    突襲,劇作家的法寶,歷史學者一筆帶過的內容。

    檔案和史料往往重點記錄突襲的成果,對於準備過程卻輕描淡寫。

    彷彿將帥只要威風凜凜地下令“突襲”,剩下的一切就都會水到渠成。

    然而突襲的重點實際上不在於戰鬥打響以後,而在於出擊之前。

    高風險的作戰行動需要細緻周密的謀劃和偵察:工事如何?地形如何?哨衛有多少?從哪個方向進攻能出其不意?

    突襲赫德諸部的營地更是難上加難。

    因為赫德人知道自家營盤防禦薄弱,所以往往佈置大量騎哨和流動哨,哨衛之間的聯繫也十分緊密。

    以步兵進攻,除非是命運女神垂青,否則等不到抵近就會暴露行蹤。

    唯一的辦法是動用大批騎兵,以速制速、以騎擊騎,搶在赫德人有效組織之前擊潰他們。

    很可惜,羅納德沒這條件。

    他手上僅有幾十匹繳獲的馬匹,大半不堪用。而且為了躲避特爾敦人騎哨,他將出擊陣地佈置在渡口兩公里之外。

    兩公里,太遠了,衝鋒就是徒耗體力。

    所以羅納德選擇了另一種“突襲”方式——走過去。

    當然也不僅僅是“走”這樣簡單,準確地說是“從河灘走過去”。

    目睹上千帕拉圖人魚貫走出森林,沿著河岸緩緩逼近,青翎羽[朵歹]下意識下想要逃跑。

    倒不是朵歹膽小怯懦,而是對於遊牧為生的赫德人而言,逃跑幾乎是一種本能。

    一種常年在猛獸環伺的環境生存培養出的本能。

    就像馬一樣。馬看似很膽小,哪怕是地洞竄出一隻兔子也會被嚇得落荒而逃。

    可如果它花時間分辨來的是什麼,那下次就不是竄出一隻兔子,而是被熊剖開肚子。

    不管怎麼樣,逃跑準沒錯。

    敵強我弱,逃跑是應該的;敵弱我強,先逃跑看清情況,然後可以再掉頭殺回去嘛。

    朵歹弄不清楚兩腿人的意圖,更擔憂森林裡還有伏兵。

    渡口的特爾敦部眾差不多有三個百騎隊的規模,但是“三百部眾”不等於“三支百騎隊”。

    這些部眾分屬於十幾個不同的家族和頭領,心不合、力不齊。

    如果硬碰硬,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反過來說,如果暫時逃跑,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帕拉圖人只有兩條腿,不僅追不上他們,也帶不走任何女子財貨。

    一旦拉開空間,以馬代步的特爾敦人輕易就能掌握主動權。

    到那時,三百特爾敦輕騎對付一群被婦孺拖累的帕拉圖人,還不是輕而易舉?

    “捏格兒(作戰計劃)”很美,但是走起來很麻煩。

    很完美,但是做起來很麻煩,

    一來,朵歹驅使不動別家子弟——諸科塔已經在爭搶羊皮筏子,一個一個都想先把自家掠獲送過河。

    二來,朵歹也舍不下他擄到的東西。

    此地帕拉圖人的手段,朵歹已經領教過了——從來是帶不走就統統燒掉,狠辣又無情,甚至還不如特爾敦人愛惜財貨。

    若是朵歹前腳強迫諸科塔扔下家當,後腳兩腿人一把火將東西都給燒了,那事情可就麻煩嘍。

    “手推車、吝嗇商人與狼”的劇目在大角河畔的渡口再次上演。

    究竟是要屁股上的肉?還是要車裡的貨?兩難抉擇擺在青翎羽朵歹面前。

    曾經有一位偉大的軍事家寫下這樣一條軍事原則:“如果進攻想要取得勝利,就要攻擊敵人防守薄弱的位置。”

    某些時候,這條格言也可以反過來使用。

    例如羅納德帶領民兵攻打的渡口,特爾敦人的防守力量不算很強,可是防守的意志卻絲毫不薄弱。

    親衛很快給朵歹帶回消息——附近的森林已經找遍,沒發現有伏兵。

    也就是說……眼前這群帕拉圖人是孤軍?朵歹忽然覺得勝算很大。

    另一邊,羅納德同樣對勝利堅信不疑。

    兩軍主將都懷著必勝的信心,那戰鬥的爆發就不可避免。

    猶如牧羊人將混在一起的羊群輕易區分開,特爾敦頭領就這樣把部眾編排。

    朵歹親率披甲精銳,擇地勢高處下馬觀戰。特爾敦甲士席地而坐,靜靜等候戰機。

    無甲的屬民、奴隸分別由頭人領著,十幾人一夥。

    他們或是遠遠掠陣放箭,忽地又直直衝上去,輪番試探、拉扯帕拉圖人。

    這種戰術或許能夠驅散烏合之眾,但卻無法動搖羅納德率領的“哀兵”。

    正是因為有這些滿腔怒火、自願參戰的男人,羅納德才敢放手一搏。

    鐵峰郡民兵靠河結陣,以拒馬和柵欄抵擋蠻子的衝擊。

    他們的北側是內凹的河道,東側是一處因為河岸塌陷出現的土臺。

    土臺的形狀有點像梯田,高度大約有一米左右。越靠近河岸落差約大,越靠近內陸落差越小。

    鐵峰郡民兵沒有佔據土臺,這導致他們處於不利的位置。

    反觀特爾敦人在土臺之上馳騁騎射,倒是佔了幾分居高臨下的便宜。

    見帕拉圖人的陣型沒有鬆動的跡象,觀戰的青翎羽[朵歹]收起白色馬尾旌旗,打出了紅色馬尾旌旗。

    如同是散而復聚的蜂群,特爾敦輕騎重新集結,在鐵峰郡農夫的拒馬陣前方列成橫隊。

    雖然羅納德少校實戰經驗不多,但他不可能認不出這是什麼,他大吼提醒部下和民兵:“蠻子要用泰基斯戰法!”

    肅殺的號角聲中,特爾敦戰線的最右端率先動作,其他頭領依次跟隨。

    特爾敦輕騎如同是一條長蛇,以逆時針的方式環繞拒馬陣飛馳,死死勒住帕拉圖人。

    與此同時,特爾敦一方的披甲重騎仍舊蓄勢待發。

    羅納德的拒馬陣被特爾敦輕騎“裹”住,轟雷似的馬蹄聲壓得人近乎窒息。

    西面八方傳來的不僅僅是蹄聲,還有響箭的刺耳尖嘯。

    一個扶著門板的中年農夫不聲不響地栽倒,一支無羽箭插在他的後頸上,還在微微顫抖。

    特爾敦人環繞拒馬陣馳射,沒有任何死角,鐵峰郡人的盾牌已然失去大半效用。

    環繞、騎射,這就是帕拉圖人口中的“泰基斯戰法”。

    其可怕之處不單是無射擊死角,更使得帕拉圖人無時無刻不處於特爾敦弓騎的射程之內。

    一擊脫離式的掠陣騎射,留給騎手的射擊窗口極其短暫,每次掠陣至多不過放三四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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