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262章 監獄

    拜訪羅納德和其他學長是溫特斯的最後一樁心事。

    對“我(們)憑什麼統治鐵峰郡”的思考使溫特斯意識到:這些被俘的校友裡不會有人站到他這邊。如果有,那也一定是懷著不好的心思。

    溫特斯自認是憑藉“武力”擊敗舊統治者,從而“征服”鐵峰郡。

    若是他旗幟鮮明地反叛新墾地軍團,朝四面八方送出戰鬥檄文,說不定還能有一兩位野心勃勃的帕拉圖軍官前來投奔。

    不過那樣做的話,討伐大軍可能下週就會來登門拜訪——寒冬將軍也擋不住。

    亞當斯將軍頭疼的問題很多,溫特斯不想成為最令將軍閣下頭疼的那個問題。

    所以他儘可能示弱,刻意拿出甘居一隅的姿態。沃涅郡野戰部隊被堂·胡安掃蕩一空,但是溫特斯沒派任何成建制部隊越界。

    相反,他向楓石城送信解釋,還象徵性地上繳一包金幣作為拖欠稅款。他至今都還掛著[熱沃丹駐屯所]的門牌。

    這種溫和態度對內部也有好處:統治壓力小、能夠最大化認同,並繼承舊駐屯所的權威。

    就像北八鎮,他們並不真心擁戴溫特斯,溫特斯眼下也沒精力對北八鎮施行直接統治。

    因此溫特斯以駐屯所的名義頒佈政令。彼此在面子上還說得過去,北八鎮也就裝聾作啞認了。

    當然,總有特別“勇猛”的傢伙不服管教。溫特斯最近忙秋耕,沒工夫理睬蒼蠅,暫且冷眼旁觀蚊蠅起舞。

    “等閒下來一些的時候。”溫特斯摩挲著劍柄:“看看咱們誰家的榔頭更硬。”

    但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也有明顯壞處,如果敵人瞧不起溫特斯,那潛在的盟友就更瞧不起溫特斯。

    更不要說從任何方面來看,新墾地軍團都佔據著壓倒性優勢。在許多人看來,鐵峰郡新政府能否撐到明年這個時候都未可知,他們當然不會輕易下注。

    溫特斯能實打實依靠的唯有他的同伴、他的舊部以及那些分到土地的戰士。可即便是他的舊部和戰士,心裡也難免會不踏實,全靠他的威望維繫著。

    所以他乾脆放棄招募被俘校友的心思,老老實實經營他真正的根基。

    溫特斯騎馬走著,心中不免悵然,因他漸漸想通貴族制度為什麼會出現:“要獲取大部分人的支持,就必須惠及大部分人才行,這樣太難了。還不如只惠及一小部分人,再以武力征服大部分人來的簡單。騎士?騎士不就是鐵錘查理有戰馬、有侍從、有采邑的‘兵’嗎?”

    走著走著,他來到狼鎮北面一處遠離村莊、農場的營地外。

    守衛看到是溫特斯過來,立刻放下吊門。

    這處營地很有意思,它的吊門不是朝外而是朝內,因它是一座監獄。留在狼鎮的戰士們都稱它為[狼林監獄]。

    自從發生過一次令人不愉快的越獄事件後,軍官俘虜們統統被轉移到狼鎮。薩木金不想讓軍官與普通俘虜接觸,於是專門建造了這座監獄用於關押軍官。

    羅納德少校正在寫信,聽到外面有馬蹄聲,一抬頭髮現溫特斯走到門邊。

    “你怎麼來了?”羅納德放下紙筆,展露笑顏。

    “快要入冬了。”溫特斯提著包裹走進囚室,也笑著回答:“尊夫人託我給您帶大衣和毛毯來。”

    他又從攜包取出一支菸鬥和一大包切好的菸葉,歉意道:“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了,今年都沒人種煙,請您別嫌棄。還有兩罐糖,也在包裡。”

    “我就不客氣了。”羅納德拿過菸葉,從身旁的箱裡翻出他的菸斗,裝填起來:“哈哈,我的存貨可是早就抽完了”

    等羅納德填好菸葉,溫特斯自然得接過菸斗,給前輩點火。

    “您夫人還住在官邸,其他學長在熱沃丹的家眷也是。”溫特斯將菸斗遞還給前輩:“薪水都照著以前的發,每家每週都會送麵粉和副食過去,請不必擔心。”

    溫特斯的語氣不帶任何施捨和憐憫,如同在和前輩聊家常。

    羅納德接過菸斗,愜意地抽上一口,緩緩吐出來:“長生怎麼樣了?”

    “別提了。”溫特斯提起長生就頭疼:“長生喝羊奶、和狗玩,整天像小狗崽一樣搖頭晃腦、蹦蹦跳跳,甚至還想學狗叫,算是徹底被帶歪了。”

    羅納德笑得流眼淚,擦掉眼淚他微笑道:“你能來看我,就說明你的仗打贏了。”

    溫特斯點頭。

    “過程如何?”羅納德好奇地問:“能給我講講嗎?”

    溫特斯接過紙筆,拿出兩枚棋子面對面坐下,給前輩推演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十分熱烈。

    罷了,羅納德忍不住讚歎:“你的仗,打得越來越俊了。”

    “您過獎。”

    “你的軍隊有一把劍和一把匕首,你的敵人都盯著你這把劍,卻沒察覺藏在身後的匕首,吃敗仗也不奇怪。”

    溫特斯想起堂·胡安和莫里茨,不好意思地說:“我其實是匕首,藏在身後那把才是劍,致命的劍。”

    “[舊語]年輕真是可怕的力量。”羅納德有些感傷,又問:“沃涅郡的齊柏爾中校怎麼樣了?”

    溫特斯默然。

    羅納德長長嘆息,反而安慰溫特斯:“[(上古語)唯有逝者不罹刀兵之災],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別太掛在心上。”

    兩人又閒聊幾句,都沒什麼可再說的了。

    溫特斯起身:“您有什麼信,需要我捎回去嗎?”

    “正好有三封。”羅納德小心地取出兩張信箋,又將桌上的第三張信箋匆匆寫完,一齊遞給溫特斯:“拜託交給我夫人。”

    羅納德沒漆封、沒折上,就敞著遞給溫特斯。

    溫特斯一眼也不看,仔細幫前輩摺好信箋,放入懷中:“一定送到。等我回熱沃丹,給您送些棋盤、書籍之類的消遣東西來。”

    “再好不過。”羅納德笑著點頭,輕輕指了指隔壁:“尉官們住的那邊,你最好也去看看。亞當少尉……情緒有些不對,得你勸解。”

    “我這就去。”溫特斯轉身走向牢門。

    羅納德沉默著,直到溫特斯的一隻靴子踏在門檻外,才輕輕開口:“謝謝。”

    羅納德到底在感謝什麼?感謝對他家眷的照顧?感謝對他的尊重?感謝沒說任何試圖招降的話?

    溫特斯也不知道。他頷首致意,離開了,囚室的門又一次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