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261章 教堂

    這是溫特斯回到狼鎮第四天的清晨,也是一個週日的清晨。

    溫特斯愜意在鎮上散步,不時從焦土裡撿出一兩枚釘子。

    正要去望彌撒的人們看到駐鎮官,離得很遠就揮手問好,溫特斯也同鄉親們打招呼。

    早年間並村設鎮時,狼鎮鎮中心除了鎮公所只有教堂——準確說是先有教堂,才有鎮中心。

    狼鎮人民絕大多數以種地為生,僅有的一點手工業分散在各村。

    吉拉德使出渾身解數才使狼鎮成長為溫特斯初來時見到的模樣。

    例如鐵匠作坊——吉拉德幾次灌到米沙不省人事,才成功說服老兄弟把作坊從杜薩村搬到鎮中心來。

    命運弄人,狼鎮人篳路藍縷三十年,一輪兵災,毀得乾乾淨淨。

    好在溫特斯回到這裡,親手將她重建。

    接下來,又一輪兵災,溫特斯的辛苦也被付之一炬……

    不過諺語說得好:[別往井裡吐痰,終有一日你將飲到井裡的水]。

    目前“二毀狼鎮”的主要責任人都在勞役營編筐贖罪,而這座溫特斯深愛的小鎮已經再次煥發出勃勃生機。

    冷冰的鍛爐竄起火苗,叮叮噹噹的脆響又從鐵匠鋪傳出。關鍵部件和圖紙還在,所以鋸木坊很快復產。

    監獄在軍營的廢墟上拔地而起——費大力氣夯實的平地沒道理棄用。

    薩木金學習著他的百夫長做事,他做得很好

    就是卡曼神父可能有點不開心,因為他的教堂剛剛重建,就又被一把火燒得精光。

    按理說,燒了也沒什麼,再造就好。狼鎮有工具、有人手、有木材,燒掉正好造個更漂亮的。

    問題在於卡曼是經過正式祝聖的舊教神職人員,而薩木金……薩木金是新教徒。

    因此薩木金能夠以客觀冷靜的態度評估狼鎮教堂的重要性——毫無疑問排在重建清單的最後一位,不時還要被插隊。

    薩木金給卡曼神父蓋了間四面沒牆的棚子,算是暫時提供給舊教徒們一處禮拜的地方。

    卡曼沒有來找溫特斯討說法,溫特斯也沒向卡曼致歉或解釋。

    回到狼鎮的第一天,溫特斯便派人護送窯匠肖恩兄弟去熱沃丹。剩下幾日,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米切爾莊園盤桓。

    卡曼對溫特斯愛答不理,米切爾夫人倒是很高興溫特斯能回來。

    溫特斯陪米切爾夫人聊天,主要講皮埃爾和斯佳麗的事情:皮埃爾在荒原上的經歷?斯佳麗最近又在忙什麼?

    不時也聊一些聯省和維內塔的近況,以及塔尼利亞群島上的趣聞妙事、風土人情。

    溫特斯與卡曼最初相識的時候,卡曼的嘴角常年掛著溫和的微笑,而溫特斯總是不耐煩的模樣,懶得理睬前者。

    如今兩人的相處模式完全顛倒過來:卡曼每次見到溫特斯都異常焦慮,以至於顯得暴躁;溫特斯卻笑眯眯地主動向神父問好。

    但“跟我去熱沃丹”這話,溫特斯一次也沒提過。

    教堂舊址傳來鐘聲,這是儀式即將開始的通告。

    溫特斯聽到鐘聲便走回勞役營,薩木金等在門口。

    “俘虜集結完畢沒有?”溫特斯笑著問。

    “都準備好了。”薩木金敬禮。

    “不錯。”溫特斯把手裡的釘子交給薩木金:“這都還能用,怎麼不回收?”

    薩木金哭笑不得,敢情血狼土裡刨食一樣在地裡翻找半天,原來是在撿破爛。

    薩木金強忍笑意,嚴肅回答:“是,我這就安排人撿。”

    “算了。”溫特斯嘆息一聲:“我找了一早上,應該被我找光了。”

    另一邊,卡曼神父見信眾已經差不多到齊,便開始主持進臺禮。

    卡曼內穿長白衣,外披深綠色的天鵝絨繡花祭披,聖帶繞過頸後垂在胸前,看起來倒是神聖莊嚴。

    他劃禮,剛要開口,看到溫特斯高高興興走進“教棚”。

    卡曼深深呼吸,繼續主持進臺禮。

    下一刻,他還沒出口的話語被“右!左!右……”的號子聲嗆回喉嚨。

    俘虜們站成縱隊從勞役營裡開出來,一排接一排,就像一條長蛇朝著教堂新址爬過來。他們一直走到木棚外,在守衛們的口令引導下依次席地落座。

    狼鎮的舊教徒們不明所以,甚至有些驚慌失措,紛紛四下張望。

    任憑卡曼修養再好也忍不下去了。

    他怒氣衝衝走到溫特斯面前,咬牙切齒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溫特斯就坐在這間簡陋教棚的第一排,見卡曼氣急敗壞地走過來,心想:“你跟我開口說話,那可就是我贏了。”

    對於卡曼的問題,溫特斯堂堂正正回答:“望彌撒。”

    “你是魔法師,你望個屁!”卡曼的臉都漲紅了。

    “小點聲。”溫特斯責備道:“信眾聽到你罵人多不好。”

    “溫特斯·蒙塔涅!你以為你是魔法師,我就對付不了你!是不是?”卡曼緊咬牙關,臉頰都在抽搐:“你以為你可以一次次挑戰我的忍耐極限,是不是?

    “不是因為我是施法者。”溫特斯伸手攬住卡曼肩膀:“而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你才對付不了我。”

    卡曼狠狠打掉溫特斯的胳膊:“我才不是你的朋友!”

    “可我是你的朋友呀!”溫特斯努力拿出最真誠的笑容。

    “你到底要幹什麼?!”卡曼幾近抓狂。

    “你真想知道?”

    “說!”

    “我要赦免勞役營的大部分俘虜。”溫特斯正色回答:“宣佈赦免令之前,我想要讓他們聽一次彌撒,給他們一點宗教的勸誡,免得他們日後再幹壞事。”

    “就這些?”卡曼像被澆了一桶冷水。

    “就這些。”

    “真就這些?”

    “真就這些。”溫特斯據實相告:“帶俘虜來,絕對沒有第二個目的。”

    卡曼冷笑轉身,半信半疑回到祭壇。

    主持過前面的儀式,終於到講道環節的時候。卡曼嘆了口氣,放下提前準備的講稿,開始向信眾講述“聖瑪竇蒙召”。

    “[我來本不是召義人,乃是召罪人悔改]……”順應今日的突發情況,卡曼布著關於新生、悔改和得救的道理。

    他所穿的綠色祭披恰好也有“希望和新生”的含義。

    溫特斯仔細地傾聽著、觀察著。但他不是在聽內容,而是在聽聲音;他不是在觀察聖壇,而是在觀察卡曼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