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254章 審判

    長號吹奏勝利的旋律,歡呼聲震耳欲聾,人人爭相一睹英雄的尊容。

    一千五百餘年前,一場盛大的[凱旋式]正在柏泰河下游平原上一座恢弘城市內正在舉行。

    凱旋式,顧名思義是為慶祝一個人的凱旋。而能夠贏得一場大凱旋式的人,被尊稱為凱旋者。

    大凱旋式以遊行作為開幕,手腳戴著鐐銬、衣衫襤褸的男女走在最前方,隊列長到望不見盡頭。

    他們是俘虜、是戰敗者、是凱旋者的戰利品,他們當中一部分將被處決,剩下的將被變賣為奴隸。

    俘虜仇恨又恐懼地看著道路兩旁歡欣鼓舞的人們。

    馬車滿載著繳獲的武器、盔甲、異教偶像和金銀珍寶走在俘虜身後。

    這些戰利品同樣是凱旋者豐功偉業的明證。

    高舉畫板、雕塑和告示牌的旗手走在第三位,驕傲地向所有人講述那些偉大的戰役和凱旋者的輝煌勝利。

    身著紅邊白袍、佩戴金鐵指環、斜披紫色綬帶的元老院成員是盛大的遊行隊列的第四序列。

    即便最有權力的元老,此刻也須徒步行走,向凱旋者致以最高的敬意。

    因為在凱旋儀式上,凱旋者僅在眾神之下,高居萬人之上。

    大凱旋式即將迎來高潮,凱旋者將要出場。

    人們激動到戰慄,所有人都沉醉於近乎癲狂而迷幻的慶典氣氛之中

    終於,騎著高頭駿馬、身披赤紅色戰袍的軍事保民官們昂首踏入永恆之城。

    他們戴著月桂編成的花冠,這是勝利之人的殊榮。

    他們是凱旋者的忠誠部下,為凱旋者前驅開路。

    在場之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喧囂廣場竟安靜到可怕,人們在等待著凱旋者的身影。

    安靜只是剎那,沉默立刻被隆隆的輪聲碾碎。

    四匹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的戰馬牽引著一輛燦爛輝煌的戰車駛入廣場。

    一個男人立於戰車之上,象徵勝利的桂枝在他的左手,象徵權柄的鷹杖在他右手。

    歡呼聲如海嘯般響起,狂熱的吶喊從每個人的胸膛裡傳出。

    這歡呼聲響遏行雲、直達九霄,高居聖山的神明也會被驚醒。

    但是凱旋者沒有任何表情。

    他穿著純紫色的刺繡華袍,其上每一道花紋都由金線縫製,奪目耀眼。

    那是王的裝束,此生唯有今日,他可以穿上。

    他的臉龐被塗成紅色,主神朱庇特的冠冕戴在他的頭頂。

    那是神的桂冠,此生唯有今日,他可以佩戴。

    在這為他一人舉辦的神聖慶典上,他同時被授予神性和王權。

    此時此刻,凱旋者成為共和國的國王,與萬神並肩。

    他盛大輝煌的凱旋式將記錄在《勝利之書》中,只要永恆之城存在一日,就將永遠流傳下去。

    而[凱旋者]這一頭銜終將成為比國王更加尊崇的稱號——皇帝。

    一名奴隸則在凱旋者的時刻告誡:“記住!記住!你只是一個凡人,而凡人——終有一死。”

    這次輝煌的凱旋式過去一千五百多年以後,在永恆之城以南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座名為熱沃丹的城市也在準備凱旋式。

    儀式的主角自然是得勝歸來的溫特斯.蒙塔涅。

    按規矩,凱旋式應該請全城市民歡宴。不過溫特斯一貫勤儉節約,所以省了。

    按照另一條規矩,凱旋式還應該向全城人贈送禮物。可是溫特斯沒錢,所以也省了。

    反正一切鋪張浪費的佈置被溫特斯統統裁撤。

    但當溫特斯騎著駿馬,昂首邁入熱沃丹時,他的情感與歷史上那些偉大的凱旋者是一致的。

    上一次他進入熱沃丹,市民明面逢迎,實則無人認為他能長久在這座城市存在。

    而這一次,他堂堂正正擊敗了新墾地軍團的討伐部隊,以征服者的身份走入這座城市,沒人能再質疑他。

    溫特斯的要得便是如此。

    他要宣示他的勝利,他要告訴所有人:風暴沒能摧垮他,反而令他的根鬚扎得更深。

    如果說在此之前,溫特斯分配新墾地軍團的土地尚有偷竊嫌疑。

    那經此一役,鐵峰郡的所有權便通過“征服”的方式轉移到他名下,任由他處置和分配。

    溫特斯、安德烈、堂·胡安、梅森以及全體軍官士兵都在享受這一刻。

    他們是勝利者,他們有權得到喝彩。

    士兵們不僅在享受勝利,也被“勝利”所震撼。

    熱沃丹人受到的震撼比士兵更加強烈。

    即便在熱衷於征服和慶典的上古帝國,公民一輩子可能也見不到一次凱旋式,更別說是今日生活在新墾地邊陲的熱沃丹人。

    看不到盡頭的俘虜隊列、裝滿一輛輛馬車的繳獲軍械、被奪取的精美軍旗、威風凜凜的騎兵……這些東西緊緊抓住熱沃丹人的雙眼。

    遊行長隊裡的每一樣事物都在告訴他們——“勝利!毋庸置疑”。

    興奮的情緒會相互傳染。當身處狂熱的漩渦中,一個人將很難再保持理性。

    有熱沃丹人忍不住歡呼,歡呼者都是最貧困的市民。

    哪怕僅僅是為磨盤稅,他們也盼望血狼取勝。

    漸漸的,所有人都開始歡呼喝彩,熱沃丹頓時變成沸騰的海洋。

    安娜、凱瑟琳和斯佳麗也在人群之中。

    熱沃丹民風保守,因此三位女士都戴著很大的禮帽,用薄薄的面紗遮住五官。

    儘管如此,溫特斯還是一眼就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安娜。

    二人四目相接,安娜剋制地微笑著,輕輕向溫特斯施禮。

    溫特斯渴望走進人群,用力擁吻安娜,再在安娜的尖叫聲中把她抱起來,放在馬上帶走。

    他也剋制地朝著安娜眨了眨眼。

    接下來的情景恐怕不會很好看,他其實不希望安娜在場。

    “但是你早晚都要見到我的真正面目。”溫特斯悲傷地想,他害怕讓安娜生出失望、畏懼乃至厭惡,他低頭看著自己乾乾淨淨的雙手:“早晚都要見到的。”

    就這樣,溫特斯騎馬走得遠了。

    安娜眉心輕蹙,她察覺到愛人微妙的情緒變化,卻不知為什麼。

    凱瑟琳則完全是人來瘋,大街上的氣氛令她也興高采烈。

    興奮至極的凱瑟琳竟一把抱住宿敵斯佳麗,像是要和後者跳舞。

    這可把斯佳麗嚇得手足無措,她氣惱又驚恐,再也不顧上禮貌。

    “狐狸眼!”斯佳麗拼命推開凱瑟琳:“你要幹什麼?!”

    “遊行!凱旋!慶典!”凱瑟琳開心地笑著:“當然是慶祝啊!野丫頭!”

    遊行隊列一直走到市廣場,熱沃丹人也跟著往廣場聚集。

    士兵站著整齊的隊列、俘虜們被圈在一小塊區域,市民有些三三兩兩站在後排,有些拼命往前擠,市廣場轉眼間變得滿滿當當。

    直到此時,不少熱沃丹人才猛然想起:除了凱旋式,新駐屯所還準備了行刑臺。

    沒有大宴全城的環節,因此凱旋式以獻俘、獻旗作為結束。

    溫特斯、安德烈和梅森走上高臺,戰士將繳獲的軍旗一面接一面扔在高臺前。

    被敵人視若聖物的軍旗就這樣落進塵土裡,每面軍旗至少代表一支百人隊被成建制地消滅。

    臺下每丟一面軍旗,戰士們便齊齊大吼一聲,一聲比一聲嘹亮,穿雲裂石、直達天穹。

    緊接著,俘虜被帶上來。

    按傳統,被獻上的俘虜地位越高越好。至少要處決一個,才可以饒恕其他人。

    溫特斯沒將沃涅郡僅剩的四名軍官帶過來公開羞辱,所以獻俘禮從簡,俘虜被饒恕性命,然後押走。

    獻俘禮和獻旗禮畢,廣場上人們的情緒仍舊高漲。

    溫特斯示意夏爾可以進入下一階段。

    夏爾點頭,快步離開。

    沒過一會,夏爾和海因裡希帶人押著一隊囚犯走過來——竟是要馬不停蹄地開公審大會。

    不過大多數人並不害怕,反倒更加興奮。

    很多熱沃丹人雖然住在城市,實際上日子過得比農夫還辛苦。

    他們沒有熱沃丹市民權,只是因為沒有土地,不得不來到城市謀生。

    生活疲倦而乏味,圍觀行刑是難得的消遣。

    每逢處決犯人,就算沒有德高望重的士紳帶頭,廣場也會熱鬧得像集市一樣。

    男女老少都會穿著最好的衣服來觀刑。

    女士按習俗必須要表現出憐憫慈悲,所以她們都是捂著眼睛從指縫看。

    更別說這次市政委員使出十二分力氣配合溫特斯。

    眼看更加刺激的部分要來了,熱沃丹人正高興著,突然發現有些異樣。

    “唉?那不是我家鄰居嗎?”有一個人大喊:“泡泡眼?”

    “那個……最左邊那個!好像也是我鄰居!”另一個人大喊。

    二十個囚犯被押上行刑臺,臺下至少還有近百囚犯。

    廣場上的熱沃丹人竭力辨認著,發現這上百囚犯居然也全是熱沃丹人。

    裡面既有那些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地痞流氓,也有沒有正經營生、住在貧民窟、靠偷雞摸狗和打零工為生的人。

    人們吵吵嚷嚷地議論,有人疑惑,有人說“活該”,還有人大聲抱怨。

    “轟!”

    “轟!”

    “轟!”

    接連三聲炮響,廣場的人群頓時安靜。

    行刑臺邊上,一個臉上有紅色胎記的男人踢開還在冒煙的二代木炮,示意手下搬走。

    “半個月前,熱沃丹曾發生過一場騷亂。”溫特斯走到臺上,直視黑壓壓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