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八十四章 群山迴響(上)

    溫特斯默默站著,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溫特斯問:“您在市議院提交了一份南岸的新規劃?”

    “是。”塞爾維特走向路旁的灰堆,波瀾不興地說:“南岸原有的街區以埃爾因教堂為中心,胡亂地層疊包裹,街道和街區的佈局毫無邏輯可言。既然有機會徹底重建,總不能再走過去的彎路。”

    溫特斯客氣地接話:“很有遠見的想法。”

    塞爾維特看了一小會,從灰燼中撥出一隻碳化的老鼠屍體:“有人說,大火當晚,南岸的老鼠成群結隊跳進玫瑰河,全部凍死在冰下。沒來得及逃走的,全都被燒死,哪怕是地下室裡的老鼠也沒能逃掉。您目睹到了嗎?”

    “我沒有留意。”

    “希望是真的。”塞爾維特又將老鼠屍體重新埋回灰堆,低沉地說:“這樣或許能徹底斷絕鋼堡的瘟疫。”

    又走了一段路,兩人到達埃爾因大教堂的廢墟前。

    埃爾因大教堂在大火中幾乎被夷為平地,只剩一座不願倒塌的鐘塔孤零零佇立在遺址南端。

    火災當晚,教堂屋頂覆蓋的鉛板被熔化,流淌到街上。歸正宗還沒來得及回收鉛材,所以乍看上去,教堂周圍的石板路面像是被鍍上一層黯淡的銀。

    漫步在教堂的廢墟,塞爾維特惋惜地說:“多好的大教堂,可惜面對火龍捲風還是不堪一擊。”

    “恕我不能同意。”溫特斯揉了揉鼻尖:“火龍捲風也不過是龍捲風而已,埃爾因大教堂是石頭建築,龍捲風哪有掀翻埃爾因大教堂的本事?明明是教堂內部和外部的修繕支架被燒燬,房頂失去支撐,所以才會垮塌。”

    塞爾維特問:“您當時在場?”

    “在場的人都看到了。”溫特斯回答。

    塞爾維特也沒有深究,他環視教堂殘存的牆基,突然問溫特斯:“您知道鋼堡是怎麼起家的嗎?”

    “因為鐵礦?”

    “您在鋼堡看到礦井了嗎?”

    溫特斯回想片刻:“沒有。”

    “礦井都在山的那一邊。”塞爾維特抬手指向城北:“跟鋼堡還隔著一條山谷,那裡還有一座礦工聚居的小鎮子,叫紅石鎮。礦石開採出來以後,先在紅石鎮篩選、燒製,再用馬車運到鋼堡來冶煉。”

    溫特斯禮節性地問道:“您似乎對採礦很瞭解?”

    “我的父親、祖父都是礦工。”塞爾維特的回答風輕雲淡:“我父親為理查皇帝打仗時失去了半個腳掌,被迫離開軍隊。理查皇帝發給他的撫卹不足以清償他的債務,他和我的祖父不得不賣掉僅有的一小塊土地,從紐沙爾州遷居到索林根州,靠下井採礦養家餬口。”

    溫特斯輕輕點頭,不發言地聽著。

    “我的故事其實無關緊要。”塞爾維特停下腳步,注視著前方的玫瑰河:

    “我想問您的是,為什麼偏偏是鋼堡?

    論自然稟賦,鋼堡雖然擁有玫瑰河水力,但是紅石鎮離礦井更近。蒙塔也不止有鋼堡一地有鐵礦。為什麼偏偏是鋼堡崛起成為鋼堡?

    曾經擁有鐵礦的紅石鎮,如今只是鋼堡的附庸。紅石鎮沒有一座冶鐵爐,甚至那些礦井的產權都在鋼堡的鐵匠行會手上。鋼堡鐵匠可以享受冶鐵行業帶來的財富,而紅石鎮的礦工只能在泥水裡辛苦勞作。為什麼?”

    溫特斯想起鋼堡市民口口相傳的“大聖若瑟走進作坊,親口許諾鐵匠們繁榮和興旺”的故事。

    對於這個故事的真實性,鋼堡人從不懷疑。他們不僅將給孩子們聽,還將大聖若瑟奉為鋼堡的主保聖人,並將“大聖若瑟走進作坊”那一幕裝飾在城市的每個重要場合。

    “可能是神的恩賜。”溫特斯說了一個總是正確的答案。

    “錯!”塞爾維特斬釘截鐵地說:“只有那些不知道自己為何成功的人,才會用命運和神恩來麻痺理性。我不否認命運的無常,但是將一切歸功於神明,無疑是對人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