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七十章 雷鳴

    他們訂購原材料、支付酬勞時,以金幣和銀幣約定價格。

    甚至因為帕拉圖內戰爆發後,軍械的售價一路上升,原料、加工以及薪酬成本也水漲船高。

    但在另一方面,中小型軍械作坊賬面資產的主要形式卻是火槍、盔甲、鉛錠、刀劍等現貨軍械。

    債務是固定的,資產卻是浮動的。一旦軍械價格暴跌,中小型作坊很容易陷入“無力償還債務強制清算現物衝抵也不足以償還欠債破產”的死局。

    尤其是眼下,禁運法令在眾議院三呼通過踩滅了最後的希望,根本就沒人會購買軍械。如果運作得力,小作坊庫存的火槍、盔甲、刀劍在賬面可以變得一文不值。

    危機也是機遇,每一次危機都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像鋼堡這種已經裝滿魚的池塘,其結果必然是毫無抵抗風險能力的小魚紛紛出局,大魚趁機兼併擴張或是彼此廝殺。

    納瓦雷女士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踏入鋼堡這汪池塘,她只是找到一個最合適的發力點,在大魚背後輕輕推了一把,驅使著大魚去吞食小魚。

    收購債務、遊說法庭、運作清算……做這些事情,誰能比鋼堡本地的大工坊主們更有力?

    ……

    溫特斯注視著哭得傷心欲絕的富勒先生。

    按照安娜與鐵手等人的約定,溫特斯要做的事情很簡單。他只需要不購買小作坊主們的軍械,等待後者紛紛破產。

    到那時,鐵手等人拿走鍛爐,溫特斯則可以用“低廉到白送一般”的價格買走小作坊主們庫存的軍械。

    溫特斯問:“蓋斯貝格是塞爾維特議員的人,維茨勒本是伍珀市長的人,他們怎麼會聯合在一起?”

    “在鍛爐面前。”富勒抹掉眼淚,恨恨地說:“政治算個屁!”

    “塞爾維特議員和伍珀市長沒有制止?”

    “在鍛爐面前,議員算個屁!市長又算個屁!他們全都是一夥的!”

    溫特斯沉默片刻,問:“你想讓我怎麼幫你呢?買下你的全部存貨?”

    “不,不,您幫不了我了,男爵閣下。就算你買下我的所有的貨,也抵不上我的債。我不是來求您幫忙的,不是。”富勒又一次泣不成聲:“我只是太難受了,太痛苦了,我沒有人可以說,我不知道能和誰說,還能和誰說……”

    溫特斯起身離開,沒過多久拿回另一方乾淨的手帕遞給富勒。

    “買下你所有的貨也抵不上你的債?”溫特斯問。

    富勒擦點眼淚,用力的擤了下鼻涕,慘笑著問:“您知道我祖父怎樣做生意嗎?”

    “不知道。”

    富勒醉醺醺地比劃:“簡單,太陽沒出來的時候,他就在鍛爐邊幹活,一直幹到天黑。掙的錢,只花很少一部分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其他都攢著。一直攢,一直攢,一直攢到他能買得起一座鍛爐。富勒家的第一座鍛爐就是這麼來的。您知道我父親怎麼做生意嗎?”

    “不知道。”

    “和我祖父一樣,幹活、攢錢、幹活、攢錢,攢了一輩子,最後買下第二座鍛爐。”

    溫特斯輕輕點頭,表示讚許和認同。

    “但是!”富勒話鋒一轉,聲音高得像是在發怒:“那都是他們那個時候的事情。攢錢,買鍛爐那是他們才能做到的事。現在已經不行了!早就不行了!鍛爐已經不是靠勤勞工作、一枚一枚銀幣積蓄就能買的了。過去一個鐵匠老老實實幹一輩子就能買一座鍛爐,現在呢?鋼堡現在有多少鐵匠掛靠在別人家的工坊裡做活?有多少鐵匠一輩子也沒有自己的鍛爐?”

    溫特斯默默地聽著,不置可否。

    可富勒還沒有說完,他狠狠一砸桌子,猛地站起身,誇張地揮舞胳膊:“那套攢錢再擴張的想法,早就行不通了!富勒工坊想做大,只能借錢、只能舉債,只能拿別人的錢去拼!去搏!去賭!”

    “可是你賭輸了。”溫特斯輕聲說。

    富勒的音量和情緒驟然跌落,他整個人也跌坐回長椅。他捂著臉,沒過多時,嗚嗚的哭聲從指縫傳出:“輸了,我輸了,願賭服輸……可我好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

    這時,敲門聲響起。

    卡曼走進客廳,無視淚人似的富勒,徑直走到溫特斯身旁,俯身耳語:“你又有客人來了。”

    “誰?”溫特斯大大方方地問。

    卡曼低聲吐出一個名字。

    溫特斯的嘴角突然微微翹起卡曼認得出,那是溫特斯想捉弄人時才會有的笑容。

    溫特斯站起身,一把拎起富勒,把後者塞進卡曼懷裡,讓後者搭著卡曼的肩膀。

    “讓富勒先生也去裡間。”溫特斯囑咐道:“別出聲。”

    說完,也不管卡曼同不同意,溫特斯快步走到牆邊,推開窗戶,然後又匆忙去開另一側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