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二十七章 地圖

    “[擁有武裝的平民不是軍隊,被武裝起來的平民只是軍隊的原料]。”埃萊克中校也引用了一句老元帥的名言:“軍隊豈是一朝一夕就能鍛成的?別忘了,諸王堡手裡沒幾個軍官,老兵更是少得可憐。”

    “可他們有一個人,有那個人就足夠了。”

    “誰?”

    “塞克勒……准將。”約翰·傑士卡重重地吐出一個名字,他斬釘截鐵地說:“掌握兩倍以上的兵源、土地、財富,只要塞克勒的腦子沒問題,這一仗他都不可能打輸!他一定會把這場戰爭變成殘酷的消耗戰,一點點收緊你們脖頸上的套索,直至你們最終被絞殺。他會贏……但是帕拉圖會輸。”

    埃萊克中校先是一怔,驀然爆發出難以抑制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和鼻涕不斷地往外流淌。

    哪怕是一貫冷靜的約翰·傑士卡,也因對方突如其來的大笑感覺莫名其妙。

    約翰·傑士卡逐漸從驚詫、不解變得嚴肅:“你笑什麼?”

    “笑什麼?我笑你只會算軍事帳,不會算政治賬。這是你的問題,也是塞克勒的問題。”埃萊克中校費了好大勁才收住笑意,他擦著眼角,殘忍地說出真相:“塞克勒已經死了。”

    水杯落地,因為是木頭材質,所以又蹦跳了幾下。

    約翰·傑士卡的呼吸聲變得粗重,過了好一會,他才艱難開口:“怎麼死的?”

    溫特斯輕咳了一聲:“說來話長。”

    “誰知道怎麼死的?我們也不知道,反正他確實是死了。”埃萊克中校滿不在乎地說:

    “或許是死於政治陰謀——篡奪了大議長寶座,馬格努斯下一步就是要掌握軍隊,定然視塞克勒為眼中釘、肉中刺;也可能是死於暗殺——畢竟他背叛了共和國的所有軍人;搞不好還可能病死的,誰知道呢?反正他死了,這件事確鑿無疑。至於怎麼死的,我們並不關心。”

    “什麼時候死的?”

    “有段日子了。”

    約翰·傑士卡用了很長時間來消化這道晴天霹靂,他枯坐著,一動也不動,彷彿在為塞克勒哀悼。

    過了一會,約翰·傑士卡抬起頭,有些疲倦地說:“請走吧,今天得知的事情對我已經夠多了。就不送你們了。”

    埃萊克中校站起身,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和塞克勒的關係不一般……你還是跟我回橡林堡吧?只要我頭上還有房頂,也一定有你住的地方。你這裡實在沒法過冬——連火都沒法生!你要是捨不得老家,等開春我再送你回來,行不行?”

    約翰·傑士卡搖了搖頭,像是在重複:“走吧,離開吧,讓我自己待一會。”

    埃萊克中校無奈地戴上帽子,招呼溫特斯:“那我們走吧,明天再來拜訪。”

    溫特斯沒有動作。

    “怎麼了?”埃萊克中校問。

    傑士卡中校和埃萊克中校激辯時,溫特斯沒有插一句話。他久久注視著方桌上那副無形的地圖,如同一尊石雕。

    帕拉圖軍政府所在的江北行省被包裹在帕拉圖共和國、蒙塔共和國和大荒原之中,內外交困、四面受敵,儼然是死局。

    但是死局並非沒有陣眼,燼流江防線也並非固若金湯,與江北行省的西段隔江相望的新墾地行省很可能就是扭轉乾坤的關鍵。

    走上游,繞行新墾地行省渡過燼流江,那麼諸王堡的沿江防線就將形同虛設,軍政府的劍鋒可以直插紅薔薇的腹心。

    埃萊克中校所說的“政治賬”和“軍事帳”更是給了溫特斯一記當頭棒喝。

    帕拉圖內戰已經不單單是一場軍事鬥爭,參與角鬥的也不僅僅只有紅薔薇和藍薔薇兩派。

    聯省蠢蠢欲動,維內塔也已是箭在弦上,蒙塔、瓦恩的態度曖昧,甚至遠在遮蔭山脈另一側的帝國也可能在虎視眈眈。

    單純以軍事作為出發點,實在太過單純。但是歸根結底,最後還是要在戰場上掰手腕分勝負。

    溫特斯的思緒回到身體,他看向傑士卡中校,誠懇地說:“來拜訪您之前……我其實也想過,如果您過得不好,我就接走您。”

    “接我走?”約翰·傑士卡啞然失笑:“去哪?去維內塔?”

    “不是去維內塔——當然,您如果想去維內塔,也可以為您安排。”

    “好不容易回家,我不想再走了。”

    “哪去新墾地怎麼樣?新墾地行省,鐵峰郡。”溫特斯停頓片刻,補充道:“我的地方。”

    約翰·傑士卡咀嚼著“我的地方”這個詞,忽然冷笑:“你的地方?”

    “這個描述不太準確,但也差不多。”

    約翰·傑士卡的表情變得嚴肅,雙手泛起青筋。他挺直身軀,用黑洞洞的眼窩死死“盯”著溫特斯,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吐出詞句:“我!不!去!”

    小小的木屋又一次陷入沉默,這次沉默比前幾次都安靜。呼吸和心跳的聲音清晰可聞,風掠過屋頂的發出陣陣尖嘯。

    溫特斯伸出手,輕輕握住約翰·傑士卡的手:“不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