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電 作品

第二十七章 地圖

    約翰·傑士卡不屑地嗤笑了幾聲。

    真相大白!簽署誓書、與諸王堡偽政府劃清界限是所有在新軍政府任職的軍官都必須走一遍的流程。

    在軍政府治下,拒絕宣誓效忠的後果可不僅僅是“停薪”這樣簡單。

    約翰·傑士卡沒有被關押、被審判、被處決,說不定已經是看在他雙目失明的份上給予的優待。

    埃萊克中校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是張紙而已,犯得著較真嗎?何必呢?唉,沒被處死都算你命大……”

    約翰·傑士卡放下手裡的刻刀和木胎,同樣站起身,“平視”埃萊克中校,一字一句地表明態度:“首先,我效忠於帕拉圖共和國,也只效忠於共和國;其次,我不認為阿爾帕德·杜堯姆及其領導政治派系能夠代表帕拉圖共和國。”

    “諸王堡大議事堂裡那群腦滿腸肥的議員就能代表?”埃萊克中校反唇相譏:“你信不信,就現在——此時此刻,那群肥豬正在熱火朝天地商量怎麼把帕拉圖打包賣給聯省呢!”

    “如果你們不從內部分裂帕拉圖,又怎麼會給聯省可乘之機?”約翰·傑士卡的聲音清冷、平穩:“無論理由如何,阿爾帕德的行為都是叛亂。”

    “明明是諸王堡背叛了我們!”

    這種爭執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說服對方。

    約翰·傑士卡重新拿起刻刀,繼續雕刻棋子。埃萊克中校氣呼呼地坐下,“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了整杯冰涼的井水,額頭不住地冒著汗珠。

    又是一陣沉默。

    埃萊克中校一拍大腿,氣急敗壞地盯著同期:“算了!隨你便吧。但是,你得跟我回橡林堡。我給你找個能住人的地方。”

    埃萊克中校取出手帕擦乾額頭,環顧空蕩蕩的房間,恨聲說:“既然你認定軍政府是叛黨,不如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不過,不能是在這裡——住在這種破地方,你捱不過今年冬天!”

    對於同期兼戰友的好意,約翰·傑士卡並不領情,他針鋒相對地反問:“那你們能撐到明年冬天嗎?”

    “什麼意思?”埃萊克中校冷沉著一張臉。

    約翰·傑士卡一揮胳膊清空桌面,用手指蘸著杯中的水在桌面勾畫。

    太陽即將沉到地平線下方,萬丈霞光高懸,而木屋裡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約翰·傑士卡就在黑暗中一筆接一筆畫著,他不是在給別人畫,而是在給自己畫。一筆一劃都極為認真,彷彿要把山川河流都投射到這方小小的木桌上。

    雖然看不清具體線條,但是溫特斯從大致輪廓判斷,傑士卡上校應該是在繪製帕拉圖地圖。

    “新墾地行省、西林行省、江北行省……”約翰·傑士卡信手拈來,在黑暗中隔空標識地圖:“往北去是蒙塔共和國,順著燼流江東下是聯省和維內塔。”

    約翰·傑士卡的地圖畫得很大,不僅包含帕拉圖共和國,將聯盟另外四國也囊括其中。

    將萬里疆土勾勒在方寸間,且維持了相當程度的精度的地圖,在此之前恐怕只在皇帝的書桌上出現過。

    憑藉這副無形又有形的地圖,溫特斯也是第一次宏觀且直觀地審視帕拉圖內部和外部的態勢。

    “燼流江,燼流江是一切的關鍵。”水痕已經乾涸,但是約翰·傑士卡仍舊準確地指出了那條貫穿兩山夾地的流燼之江、奔騰之河:“不突破燼流江,任憑阿爾帕德將軍的馬刀再鋒利,也只能被困死在江北行省這西北一隅。我說的可有錯?”

    “沒錯。”埃萊克中校痛快地承認。

    “那你們突破燼流江了嗎?”

    “沒有。”

    “不能突破燼流江,就只能沿著燼流江北岸向東攻略。”約翰·傑士卡拿出棋子,一枚一枚放到無痕無形的地圖上。他的雙眼看不到光亮,他的肉體被困在斗室之中,但是他的思維從未如此自由。

    約翰·傑士卡冷峻地陳述著:“從古至今,奔馬之國都是[北岸窮、南岸富]。就算一直打到與聯省接壤的邊境,你們能掌控的土地越不會超過帕拉圖的三分之一。而帕拉圖的精華部分——燼流江兩岸的城鎮群,你們同樣無法染指。我說得可有錯?”

    “沒錯。”埃萊克中校緩緩點頭。

    “也就是說,即使在最理想的情況下,諸王堡也控制著兩倍於你們的土地,三倍於你們的人口。作為一名職業軍官,你認為你們是否有勝算?”

    “人口、土地、財富……你只計算這些,卻忽略了最重要的部分。”埃萊克中校直截了當地反駁:

    “打仗靠的是人!一頭雄獅可以制服一百隻綿羊!第五軍團和第六軍團——共和國最精銳的常備軍全部掌握在軍政府手中。更別說絕大部分職業軍官也站在我們這邊。諸王堡那群蠢豬隻知爭權奪利,他們如何能贏?”

    約翰·傑士卡沙啞地笑著,溫特斯甚至從笑聲中聽出了憐憫:“只要有充足的金錢、武器和人口,士兵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有充足的訓練,新兵也能被鍛造成精銳的常備軍。三十年前,老元帥就是這樣贏得了主權戰爭。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