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偷個人當然不在話...
第九十九章
柳善善:“……”
她再度看了一眼躺在李爹手上,奄奄一息的靈雉。
前一刻他的狀態看上去,還有些悽慘,有些生無可戀。死氣沉沉的,仿若即將入土的枯槁老鳥——比鳥爺爺還要滄桑的那種老鳥。
可在聽完鳥爺爺的話後,它整個鳥身體忽然就震顫了起來。
之前顯得無比沉重的腦袋,這會兒也抬得高高的,兩隻無神的眼睛頓時綻放光彩。
這會兒看著,哪裡有“快死”的樣子?
這精神狀態,就是派去參加什麼鳥類長跑比賽,說不定都能拿個亞軍回來。
柳善善沉默了。
柳善善頓悟了。
所以,它的腦袋上沒有[瀕死],[活不長]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狀態名。
並不是因為她的遊戲系統檢測出問題,也並不是因為他的問題太過棘手,棘手到連繫統都給不出應對方法。
而是因為,它根本就沒有問題,根本就沒有瀕死!
它只是普普通通被剃了一身毛罷了!
要不了幾個月就會長出來!
靈雉難以置信地抬著臉,兩隻眼珠子圓溜溜的。
“所、所以我、我……我不是神鳥靈雉?”
鳥爺爺怒氣衝衝:“誰說你不是了,你就是神鳥靈雉——那本書,我就是以你為原型寫的!”
但是說到這兒,他表情有些心虛地低下腦袋,開始用鳥爪爪原地畫圈圈——很好,畫圈圈的地方是李爹的手掌。
“只、只是……寫的過程中,稍、稍微誇張了那麼一點點……”
“誇張了一點點?”李爹在身後,聲音嘶啞地出聲。
“……你說的是,還是,能讓人獲得神力的羽毛,還是那一身五彩斑斕的顏色……”
鳥爺爺更加心虛。
他重重咳嗽兩聲,表情尷尬地道:“都、都有一些杜撰成分在……但,但……”
但是了片刻,鳥臉上出現怒意,他翅膀叉腰,理直氣壯開始甩鍋:“但要不是你們信以為真,還一個個都在那兒質問說怎麼從來都沒有人沒有見過靈雉,我、我怎麼會,為了以假亂真給它的羽毛刷顏色嘛……”
李爹的表情逐漸變得和善。
“我並不在意它的羽毛是什麼顏色。”
鳥爺爺動作一頓:“那你在意的是什麼?”
李爹垂著眸,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咧出了一個笑容:“我在意的是……欺騙。”
“你騙了我……騙了我們族類……你讓我們魔族上下多年精心佈局……付諸一炬……”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怪不得它這麼久都未死去,竟是這樣的原因……”
好似在夢遊一般。
可以看出,他似乎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即使到這一刻,也不太肯相信自己身在現實之中。
柳善善很能理解他。
因為這會兒的她,也是這麼感覺的。
轉折來得太快就好像龍捲風。
最不能理解的是——寫一篇書,騙了一堆人相信也就罷了。
居然還有一群人,連是否屬實都沒弄明白呢,就敢把他的書當參考資料去付諸行動!
鳥爺爺用毛茸茸的翅膀,滿懷寬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用語重心長的語氣道:“你們魔族也太……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以、以後腦袋稍微放精神一點,信任這個東西很重要的,不要隨便交付給他人,尤其是……書。”
這話很耳熟。
剛才李爹對靈雉說過。
柳善善還以為鳥爺爺方才都在走神,壓根就沒聽,原來並不是。
他不僅聽了,還記著仇呢,這麼快就原封不動地還給人家了。
說到最後,鳥嘴裡竟隱隱出現了些忍俊不禁的意味。
不是嘲諷,勝似嘲諷。
只是,說完這些,鳥爺爺便彬彬有禮地朝李爹一個鞠躬。
“既然話說明白了,我們靈雉在你那兒想必也沒用了,我這就帶他回去。”說著,舉起翅膀發誓,“等我回去我就把我的《寒牲子》改一改,影響太惡劣了,天可憐見的,居然騙了那麼多傻孩子。”
說著,便托起靈雉,似是想要帶他走。
可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眼前李爹的臉色已經黑到彷彿被一層厚厚的烏雲遮住了頭頂,眼裡濃墨色的魔氣繚繞一片,已經是一片山雨欲來的架勢。
他沒有放他們走的意思。
手指間的力道,半點也沒有鬆開。
鳥爺爺很有禮貌地抬頭問他:“可以鬆鬆手,放我們離開嗎?”
李爹眸光浮動不定地看著他,喑啞著聲音開口道:“騙了我們,你們還想走,我……”
話說一半,聲音斷了。
隔著遠遠的距離,柳善善就眼睜睜看著他下個字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忽然就從原地被一個猛子拍飛了出去。
身體深深地嵌入了厚實的石壁裡面,
石壁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凹坑,有零零碎碎的的石頭不斷往下落。
拍他的——
是神色仍舊禮貌可親的鳥爺爺。
只是,它的翅膀在那一瞬間,忽然變得無比大,彷彿被安上了什麼“大頭特效”,又好像是被充足了氣體一般,幾乎橫貫了整個暗室,再大一些,便要安放不下去了。
整個石室都隨之搖搖晃晃。
柳善善:“……”
當真是老當益壯。
且合情合理呢。
想也知道,寫出一本騙了仙魔兩界,不僅讓瀾仙宗把它收入藏書閣當教科書,還讓魔族按照那上面編撰的虛假故事精心犯案的書的人……啊不,鳥。
怎麼可能是什麼寂寂無名的普通鳥呢!
鳥爺爺緩緩將翅膀揹回身後。
原本巨大無比的翅膀,隨著他收回的動作快速變小,待得貼回身上的時候,便變回了原本的大小。
他看上去仍舊是慈祥的。
見到眼前這慘烈的畫面,倒是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緊接著,搖了搖腦袋:“誒喲,都說了讓你放我們出去,怎麼就是不聽話呢,非要逼老爺子我動粗。”
但——
他臉上的慈祥沒有持續太久。
可能是方才說出的那句“我們”,提醒了他。
鳥爺爺眼珠子一頓,彷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般,左邊瞄了兩眼,右邊又瞄了兩眼。
緊接著,鳥軀再度一震。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爹身上,這一次,充滿著不可置信。
然後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嚎叫,往前撲過去。
好的。
他居然這才想起來,靈雉一直在李爹的手上,並且,在剛剛的那一巴掌中,跟著李爹一起飛向了牆壁。
“靈雉——我的靈雉,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死了,我可怎麼和你那死去的孃親交代啊?”鳥爺爺振翅飛去,嚎得撕心裂肺。
與此同時,柳善善忽然聽到身後也爆發出一聲驚叫。
緊接著,一個身著粉白色長裙的身影,似是剛剛才趕到,並且,才停下,甚至都來不及喘氣,便被裡面的聲音嚇得面色慘白。
是小梅花妖到了。
她闖入了石室內。
——也不知是屏障藥丸起了作用,還是心神太亂無暇顧忌其他,她竟然沒有發現身在一旁的柳善善,推開門便衝向裡面。
“靈雉?”少女身體衝入門內,飄出來的聲音雖然強作鎮定,卻也你能聽出帶著顫抖,“靈雉?!我不許你死,我告訴你你要是敢……爹?”
顯然,衝進去後,她便第一眼看到了,嵌在牆壁上,彷彿成了壁畫的她爹。
口中的哭嚎戛然而止。
柳善善看到,小梅花妖迷茫地揉了揉眼睛。
她順著她的視線,往裡面看了過去。
一眼便頓悟。
好的,這場面,那可真是誰看誰迷茫啊。
只見小梅花抬頭,看了一眼她爹,那叫一個氣若游絲、生命垂危。
又低頭,看了一眼被她爹緊緊“保護”在手中的靈雉,那叫一個健康強壯活潑精神。
小梅花愣了好一會兒,呆呆地盯著牆上的李爹,口中喃喃道:“靈雉……?你是靈雉嗎?怎麼被打成這樣了?”
李爹險些被她從活裡氣死,又從死裡氣活。
饒是渾身無力,也還是翻著白眼怒吼一聲:“我是你爹!”
顯然是之前沒被這麼兇過,小梅花哆嗦了下,漂亮白淨的小臉蛋上滿是委屈,咬了咬唇,道:“爹?你、你怎麼……”
李爹眼神惡狠狠:“都是這個……”
可小梅花似是想委婉,沒委婉出來:“怎麼弱了?”
李爹:“……”
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柳善善也看到他胸口那極為劇烈的起伏。
顯然,要是再氣下去,他可能就必須要靠吸氧才能挺過去了。
只見他重重後仰,閉上眼睛。
小梅花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重重扭頭,盯著那還在鬼哭狼嚎的鳥爺爺,柳眉倒豎:“是你傷的我爹?”
李爹這才滿意了般,似是仗著女兒在跟前,聲音扭曲地道:“還有你的好靈雉,他們一起的!”
小梅花不敢置信地看向靈雉:“靈雉?你和那隻小鳥一起,傷害了我爹?”
靈雉的腦袋都不敢抬起來。
剛經歷了從死到生的欣喜若狂,可當喜歡的女孩再度站在他面前,必須面對的,卻是橫貫在倆人之間鴻溝天塹。
要殺他的人,是她的爹。
而他,也傷害了她的爹。
縱使是有因由,有苦衷,又要如何告知她,如何能讓她無條件相信他呢?
那可是她爹。
她怎麼會因為外人,而懷疑自己的爹爹?
可是,他又不得不將真相如實告知。
靈雉低垂著
頭,正要說話,就聽少女聲音帶著薄怒,道。
“爹,我相信你。”
雖早知會是如此,靈雉的心臟也向下墜了墜。
她站起身,走回李爹身旁,一雙澄澈的雙眼看著牆上受了傷的男人,道:“爹爹,我一直知道你的為人。”
在那雙澄澈乾淨的眼眸下,李元偉的心臟莫名震了震。
恍惚記起,多年之前,他初次從一堆瀕死的枯木堆裡遇到她。
她尚且是個面黃肌瘦的小小幼童,渴得唇瓣發白,得了他的水後,卻不急著喝,只用乾淨烏黑的眼瞳看著他,羞赧地用瘦弱的手指碰碰他的手背。
和他說:“爹、爹喝,小梅不渴。”
眼前的畫面,莫名的,和許多年前的那個畫面重疊。
自詡冷麵心腸的李元偉,也不由恍惚了下。
他的心臟不由變得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