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飾的訣別 作品

第四章:聖碎時代4

孩子轉身興致勃勃的說:“爸爸,火車有二十六節!”

他的父親沒有搭理他。

我無聲的沿著鐵軌從屋棚區一路走到站臺,沿途能看見許多維護鐵路的工人,也有撿拾著煤球的窮人,他們可以為了撿起鐵軌旁撒落的煤球,連命都豁出去。

望著那些噴薄著蒸汽且上了紅漆的火車頭,我總覺得那車頭是用鮮血染紅的,那一抹鮮紅在灰白色蒸汽中總是那麼的顯眼,它的嘶鳴聲,輪轂的擺動聲,彷彿在宣洩什麼,彷彿在說,他也是這個時代的奴隸。

我在人潮擁擠的候車站找了個位置坐下,望著來去匆匆的人群,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風塵僕僕,像是準備去很遙遠的地方,也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而來。

我知道,他們有故事,他們的故事,便是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這裡總會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人,能陪我聊些不一樣的東西,從而打發無趣的時光。有時會聊到人生,聊到哲學,聊到對未來的妄想,可我壓根想象不到未來,在瘋人院那會,我唯一能想象的未來,便充斥著簡陋的帶血的醫療器具,被反覆使用的針管和被濫用的藥物,以及那些天生自帶悲情的最終使用者。

正因如此,我對醫療有發自內心的強烈偏見,大部分療法我並不認可,在我看來那些療法無異於當代的邪惡巫術,要麼將人放血,要麼將人開膛破肚,將病人橫在髒汙病床上,用維修火車的方式對人進行治療。

在我看來,疫病很大程度上通過被汙染的醫療器械傳播的,從前人們便喜歡通過輸血來使精神亢奮,那些來歷不明的血液輸入體內後,總會概率性的造成各種意想不到的後果。

在火車站臺,曾有一位醫生就對我說起過這麼一件事:一位瀕死的老人,他已足夠蒼老,本該壽寢正終的,卻不願認命。為將壽命延長,那位衰老卻富有的病人嘗試了各種尚且處在實驗階段的療愈之法,其中便包括輸血。可一般人的血液對他來說,已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那次,醫生往他體內注入了一種怪異的血液,那種血液名為沸血。那充滿活性的沸血,在玻璃管中呈現出異樣的猩紅,據說它並非出自人類捐獻者,而是源於某種野獸,但十分離奇的是,從未有人在野外發現過那種野獸的蹤跡,人們往往是通過一種邪惡的神秘植物,間接收集它的血液,這也是收集沸血的唯一方法。

說起那位醫生,我與他不過是一面之緣,事實上他早就退休,他只是想趁自己還能走動,把想去的地方都逛上一遍罷了。我相當羨慕他,他去過很多地方,他在退休後,幾乎每天都在旅行,他沒有妻子和兒子,也沒有需要贍養的父母。

他孤身一人,卻從未感覺孤獨,他有自己熱愛的事業,且不需要擔憂自己的晚年無人照料,他早在年輕時便積累了財富,那些財富足以使他度過一個美好的晚年。

他計劃著在七十五歲前把積蓄全部花光,然後以服藥的方式,體面的、安然的離開這個世界。

他對生命的理解,顯然要比我高上好幾個層次,尤其當他向我講述一臺匪夷所思的手術時,更令我感到震驚,我第一次聽說換頭術這種東西,便是經他之口得知的,遺憾的是換頭術失敗了,原因很有些離奇。

本身手術順利完成,且傷口也成功癒合,可緊隨其後的,便是一種發生在受術者身上的奇特現象。在術後,患者的腦袋與軀幹並不能很好的完成統一,融為一體,腦袋想的是一出,身體做的,卻又是另一出。

這很奇怪,身體本應受大腦主導才對,怎會知行無法統一呢?

通常情況下腦袋是清醒的,並能與人交談,可身體卻似乎有它自己的想法,它會突然邁開雙腿奔跑,徑直撞到牆上,也會發生無法解釋的震顫與痙攣,有時就連尿褲子也渾然不知。

在這種情況下,腦袋不勝其煩,開始胡言亂語,直至死亡,身體也隨之消亡。

這還是最成功的一臺換頭手術。那位醫生總共嘗試過三例,其餘兩次的實驗人體早在手術途中,便失去了生命跡象。不過那些用作實驗的病人,本身也沒什麼活下去的必要,他們大多是死刑犯,也有喪魂的瘋子,當然,這裡指的喪魂是指因受刺激而失去理智,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的人。

很多人分不清瘋子與狂人的區別,在我看來,瘋子、狂人、喪魂者,是不一樣的。(有人失去了靈魂,有人精神混亂,有人被瘋狂的想法充斥整個大腦。)

說回沸血,這是一個全新的概念,我雖知道有輸血這一治療手法,且流傳甚廣,效果顯著,但我從來不曾去想過血液與血液之間,能有什麼區別,直到醫生對我說起沸血,我才意識到血液與血液之間,也是有差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