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第85章 自作聰明和巧合事
朱亮祖是個大老粗,就喜歡金銀財寶。但陳標身為豪商之子,恐怕見膩了金銀財寶。
廖永忠道:“結交友人和行軍打仗一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準備派人觀察陳標一陣子,摸清陳標的喜好。”
朱亮祖想也沒想,認為應該跟著聰明人走,於是立刻道:“我也加入!”
一個不聰明和一個大聰明就這麼派出了自己的家丁,偷偷跟蹤和打探陳標的喜好。
他們才派出人跟蹤了陳標一天,當晚朱元璋就得到了自家寶貝兒子被跟蹤的消息。
朱元璋大怒,以為誰要對陳標不利。
經過嚴查後,朱元璋脫掉了陳國瑞的馬甲,氣勢洶洶來到元帥府,讓朱亮祖和廖永忠滾過來問話。
朱亮祖和廖永忠都十分茫然,不明白為何朱元璋會如此生氣。
當朱元璋把跟蹤陳標的人丟到他們面前時,兩人雖然心慌,但也沒認為自己錯到哪,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們只是想送禮,所以提前摸清陳標的喜好而已!我們沒打算對他不利!主公你請嚴查!
朱元璋的謀士們都被派去了各大將領身邊,連宋濂這個不太會打仗的人也被派到地方上修學校去了。
現在朱元璋身邊只有朱升和剛投靠的季仁壽。
朱升和季仁壽一左一右站在朱元璋背後,看著這兩個自作聰明的人,都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給兩人賜座。
他對廖永忠道:“就朱亮祖這個蠢貨,想不出這個主意。主意是你出的吧?”
廖永忠訕訕道:“是、是我。”
朱元璋嘆了口氣,道:“我早就發現了,你經常派人打探同僚的消息,也打探我的消息,摸清眾人的喜好,才能在眾人那裡如魚得水。你是好意,我便沒有提醒你。不過……唉。”
朱元璋對朱亮祖道:“從亮,滾過來陪我喝酒。朱先生,季先生,你們好好和廖永忠聊聊吧。”
朱亮祖一頭霧水被朱元璋拎到旁邊,被朱元璋猛灌酒。
廖永忠看著兩位板著臉的老先生,魁梧的身軀不由自主萎縮了一下。
時人都尊敬讀書人。身為武人,對上有學問的大先生,總會覺得矮一頭。
朱元璋離開,朱升和季仁壽就徑直坐下了。
下人奉上茶水,三人喝著茶聊起來。
主要是朱升和季仁壽在苦口婆心教導廖永忠。
他們看出來,主公對廖永忠容忍度很高,給予的希望也很高。廖永忠目前看來對主公也很忠誠,且人很聰明。
但最容易死的不是蠢貨,而是自作聰明的人。
廖永忠八面玲瓏,善於揣測別人的心思,常自作主張。若將來主公當了皇帝,這就是窺伺聖蹤,私揣聖意,是最犯忌諱的行為。
經過朱升和季仁壽苦口婆心教導後,廖永忠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朱元璋多次下令不準其他人接近陳家,明顯陳家有大秘密。他派人跟蹤陳標,就是窺探朱元璋不準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朱升道:“現在你不要再把主公當做大帥,而是該把主公當做未來的皇帝了。你想想你做的事,去跟蹤皇帝的心腹重臣,揣摩心腹重臣的喜好以討好,這在哪朝哪代都是會被皇帝厭惡的事。”
季仁壽道:“我聽聞你還交好元帥府文吏,詢問主公的生活。在你看來,你是關心主公,但若主公是皇帝……唉,你自己想。”
廖永忠冒出了一腦門的冷汗,連連對朱升和季仁壽抱拳作揖:“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先生,謝謝你們,我、我糊塗了……”
季仁壽見廖永忠真的在反省,笑道:“你明白便好。主公故意避開,讓我們與你好好說道,就是現在並未惱你,只是擔心以後的事。你明白就好。”
朱升繼續板著臉;“我知道你對主公忠誠。但忠誠就該時時以主公為主,向主公彙報,而不是打著為主公好的旗號自作聰明。你這次接觸標兒,可不只是為了孩子入學吧?”
季仁壽不瞭解廖永忠。他看了朱升一眼,又看了不斷擦汗的廖永忠一眼,暫時沉默。
廖永忠擦著腦門上的汗,道:“我……我只是……”
朱升半闔的眼目一張,怒喝道:“都到此刻,還不招來!”
廖永忠心頭激盪,藏在心底的話脫口而出:“我只是想讓標兒幫我算算,能不能救回兄長!”
他說完後,身形瞬間佝僂,彷彿被抽掉了脊樑骨,整個人都垮塌了。
季仁壽疑惑:“兄長?”
朱升怒張的眼目又半闔上,變回溫和的老儒生:“他兄長在六年前被張士誠俘虜,如今在張士誠牢中。”
季仁壽更疑惑了:“這種事,為何他不向主公詢問,卻要找標兒?”
朱升道:“所以說他蠢。他擅自揣摩主公的意圖,大概以為主公已經放棄廖永安。”
朱升深深嘆了一口氣,對季仁壽將當年之事道來。
廖永安被張士誠俘虜後不久,朱元璋俘虜了張士誠的弟弟張士德,張士誠便想用張士德換廖永安。
但廖永安只是朱元璋麾下一普通將領。張士德不僅是張士誠的親信,還是當時張士誠軍中實權的二把手,深受張士誠將領軍士愛戴,和張士誠另一個廢物弟弟張士信完全不同。
張士德在張士誠勢力的地位,相當於徐達再加上沒背叛的邵榮,且還要再加一個朱文正——那個朱元璋唯一的侄子朱文正,不是現在的“陳文正”。
這種交易,怎麼想都是做不成的。
不過朱元璋也是真的想換回廖永安,所以和張士誠談條件。
這談判本是坐地起價,就地還錢。朱元璋獅子大開口讓張士誠投降,等著張士誠還價時,張士誠卻得到張士德讓他投降元朝的信,張士德還“餓死”了。
於是張士誠投降元朝,廖永安之事也不了了之。
季仁壽眉頭緊皺:“以主公謹慎,張士德怎會有機會向張士誠遞信?再說這餓死……若主公不願讓張士德餓死,張士德沒那麼容易死吧?”
朱升看了廖永忠一眼,道:“所以也有人猜測,張士德是被主公斬殺。”
季仁壽搖頭:“不可能。張士德活著,可比死了有價值多了。”
朱升道:“誰知道呢?總之就是張士德死了,張士誠得到張士德的信後向元朝投降了。”
當時張士誠罵朱元璋逼死他弟弟,朱元璋罵張士誠自導自演……這一段無頭公案,怕是永遠也扯不清,將被掩埋在歷史的塵埃中任人猜測。
而廖永安被放出的希望,也渺茫了。
聽了這段往事,季仁壽終於明白朱升話中的含義。
廖永忠以為朱元璋已經放棄營救廖永安,甚至當年張士德可能就是朱元璋殺的。所以他才會想要偷偷接觸陳標,借用陳標的聰明和陳家的力量,看能不能私下做些什麼。
廖永忠此舉並不是背叛朱元璋,反而是自作聰明,以為不揭穿此事,自己私下行動,就能保全朱元璋的臉面和品德——放棄營救被俘虜的將領,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但廖永忠此舉無論成功失敗,被他人得知後,豈不是坐實了朱元璋的錯處嗎?
季仁壽十分無奈:“你怎麼……唉,特別是事關主公名譽的事,你以後別自作聰明!”
廖永忠耷拉著腦袋:“是。”
朱升道:“據我所知,主公每年都會寫信給張士誠,希望張士誠放回廖永安。只是他們因張士德之事交惡,張士誠從不回信。楊憲出使張士誠時,也有賄賂張士誠手下官吏,讓他們厚待廖永安。只要張士誠不稱王,還在給元朝名義上管著,廖永安就會無事。我們還有時間。”
廖永忠抱拳哽咽:“是!”
看到廖永忠哽咽的模樣,朱升有些不忍心了。他嘆著氣,又提點了一句:“你以後有什麼麻煩事,寧願去打擾主公,也不要打擾標兒。”
廖永忠再次抱拳答應。
朱升不知道廖永忠是否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也只能說到這份上了。
朱元璋和朱亮祖酒過三巡,朱亮祖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被朱元璋嫌棄地趕走。
他解開衣襟,用袖子扇了扇酒氣,道:“和他說好了?”
朱升道:“說好了。”
朱元璋向廖永忠問道:“你聽懂了?”
廖永忠擦了擦眼淚,道:“聽懂了。”
朱元璋皺眉:“聽懂了就趕緊滾。你兒子的事,我會和標兒說。成就成,不成就等。你先找個先生教你兒子認字!”
廖永忠趕緊滾了。
等廖永忠離開後,朱元璋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找標兒的目的是不是不止和入學有關?”
朱升道:“或許吧。”
季仁壽皺眉:“你剛教訓廖永忠教訓得頭頭是道,說有事不準瞞著主公。怎麼現在你自己在和主公猜謎?這事難道還有主公不能知道的?”
朱升臉色一沉,有點想揮拳給季仁壽一下子。
朱元璋失笑:“還真有事瞞著我?”
季仁壽道:“我們不說,主公也會知道。廖永忠想求標兒出主意,救回他的兄長。”
朱元璋神色一愣,然後平靜道:“這樣啊。居然想求到標兒頭上,他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
朱元璋沒打算告訴陳標,廖永忠想找陳標出主意救回廖永安的事。
這等麻煩事,朱元璋集齊麾下所有將領謀士都想不出辦法,朱元璋不認為陳標有辦法。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在元帥府“審問”廖永忠和朱亮祖時,陳標也在說廖永安的事。
朱元璋有一個心腹叫楊憲。
楊憲不僅經常被朱元璋派去出使張士誠和方國珍,時常被扣留又總能找到機會脫身,是個優秀的使臣人才,還是朱元璋的“檢校”頭子。
元以後的檢校只是掌管文書的普通低級官員,但楊憲這個“檢校”乾的卻是唐時檢校的活,即情報頭子和督查頭子。
放在明朝中後期,楊憲的官職就相當於錦衣衛指揮使了。
無論是出使還是情報都需要大量的錢財,朱元璋偷懶,直接讓陳標和楊憲對接,所以楊憲還客串了一把陳家的“商人”,和陳家其他人一起在各地開闢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