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八十六章(民意民心你們喜歡利用...)

    趙白魚彎起眉眼,好像也在暢想著那樣的未來。

    霍驚堂沒敢放鬆警惕,即使趙白魚不再要求昌平償命,彷彿被勸服了一般,他知道小郎聰明通透,卻也固執己見,認定了某些事情便一定會堅持到底。

    趙白魚好像很累了,倒在霍驚堂的懷裡入睡。

    霍驚堂把他抱上睡榻,嗅聞著趙白魚身上溫和的氣息,也跟著闔上雙眼陷入深度睡眠。

    為了趕路,日夜兼程,連千里馬都有輪換休息的時候,他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趕過來,擁抱著趙白魚時仍頭痛欲裂,此時終於能休息了。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趙白魚忽地睜開眼,定定地落在虛空處。

    霍驚堂在戰場上將近一年,身上的檀香味似乎被血腥味沖淡,趙白魚的鼻腔處彷彿能聞到鐵鏽腥味,將他一下子拉回到血水汩汩的記憶裡,難以成眠。

    連續四道急詔下來,沒有給任何人拖延的機會,霍昭汶迅速備好車馬,挑了個晴天便出發。

    車馬蜿蜒,趙白魚等人加上霍昭汶身邊的暗衛還有同樣被召回的昌平公主,攏共三十來人。

    而荊北營兵已經退離洪州。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霍昭汶猛地扭頭瞪著陪同趙白魚出來的霍驚堂,在對方經過時突然開口叫住他:“堂兄不該在西北嗎?”

    瞥了眼趙白魚,霍昭汶瞭然:“是為趙大人而來。”話鋒一轉,接著詢問:“鎮軍之將無詔不得擅離邊境,堂兄到兩江是父皇恩准嗎?”

    盯著趙白魚翻身上馬,霍驚堂才回應霍昭汶:“等回京都,我自會向陛下請罪。”

    言下之意,無詔擅離,可是不小的罪。

    霍昭汶意思一下關懷兩句,來回看著趙白魚和霍驚堂這對可憐的夫夫,一個免不了生死場走一遭,一個擅離邊境也免不了責難,在父皇雷霆震怒之時無視朝廷法規,說不定會被懷疑霍驚堂有造反之心,二人同被清算。

    情真意切,同甘共苦是真,為情所困而犯糊塗也是真。

    霍昭汶內心惋惜,卻沒有開口幫助的意思。

    “出發!”

    隊伍所有人都是便衣出行,緩緩穿過沒多少人的街道出城,日出時的陽光灑落城牆樹梢,為其披上一層金黃色的盔甲,沉默無聲地凝視著這支遠行的隊伍。

    即將進入官道時,瞧見烏泱泱的人群聚集在官道上,人山人海,彷彿全洪州府的人都跑這兒來趕集了。

    霍昭汶:“怎麼回事?”言罷令人前去探路。

    探路的人很快回來:“啟稟上差,前方人海都是洪州、吉州、虔州等地慕名而來的百姓。”

    霍昭汶覺得有意思:“慕誰的名?”

    探路的人將目光投向後方的趙白魚,霍昭汶便也知道了。

    “疏散人群,別擋著官道。”

    探子報:“百姓自發站在道路兩側,沒有搶佔官道。”

    霍昭汶:“如此,照常行路。”

    隊伍緩步前行,穿過夾道送行的人群,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暗衛都屏氣凝神,緊握環首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警惕有可能衝出來的刺客,但是成百上千的人們只是安靜地站著,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更準確點來說,他們的眼睛追尋的是人群中的某一道青色身影,隨其前行而移動。

    人群中間是伸長脖子尋找某個身影的楊氏和匡扶危。

    楊氏沉冤昭雪時,親自去公主府門口看那高高吊起的頭顱,她的眼睛已經哭壞了,卻彷彿真能將那頭顱臨死時的恐懼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胸鬱悶一掃而空,暢快大笑,繼而大哭。

    大悲大喜後,楊氏病了幾天,也沒機會再見到趙白魚。

    趙白魚怒斬三百官的事一早傳遍大江南北,便有懂朝廷規矩的書生在酒樓裡各執己見,有說他此舉是為民為百姓請冤,情有可原,或可從輕處罰,也有道其衝動,越權行事,藐視朝廷,問罪時應從重處理。

    無論哪一方觀點都有個一致認定的前提,即趙白魚會被問罪。

    果不其然,四道急詔連下江南,表明朝野上下尤其關注此事,趙白魚怕是難辭其咎。

    因兩江大案極具戲劇性,京都內外百姓無不關注,也不知道是誰洩露四道急詔的事,趙白魚為民請命怒斬東南官場將被朝廷問罪,恐難逃一死,該消息很快席捲民間,傳得甚囂塵上。

    楊氏和匡扶危自然也聽到消息,還打聽到欽差啟程回京的時間,便想到官道來送他一程,不料到了地方竟發現兩道都是自發而來的百姓。

    不需開口詢問,楊氏就懂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馬上的趙白魚時,楊氏忽然跪下,頭磕著黃土地,顫顫巍巍的,堅定果斷地高呼:“青天明鑑,洗我冤屈,還我清白,佑我兩江百姓。”

    話音一落,便齊刷刷跪倒一片人,沒像楊氏一樣開口,只是無聲地給了趙白魚一個響頭。

    時刻保持警惕的暗衛在楊氏一動時便條件反射地握住刀把,發現人山人海都叩跪於地,不由愣住,下意識看向趙白魚,後者揹著光,臉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晰。

    霍昭汶揮了下手掌:“退下。”

    暗衛便都收回刀,齊齊後退一步,警惕稍減,隨之而來是被撼動的內心,可惜職責所在,不敢有所動。

    匡扶危知道跪下的人裡,有親人枉死於被斬首的三百官手裡,千里迢迢趕赴洪州只為了今天的一跪一拜,也有與那三百官無冤無仇者,只是為了跪一個還民公道而不懼死的青天。

    他也跪著,頭磕著大地。

    儘管昌平公主安然無恙,未被問罪,但匡扶危相信趙白魚做出的每一個承諾。

    哪怕趙白魚兌現不了承諾,也值得他一拜。

    趙白魚值得天下人一拜。

    匡扶危的身旁站著一個老者,是當日為他們寫供狀的老先生,突然拱手對著經過他們的趙白魚說道:“此去萬里,長風難渡,望君珍重!”

    趙白魚低頭看他,也看到匡扶危和楊氏,揚起了溫和的笑容,朝他們揮手道別:“都起來吧,也都回去吧。”

    三十來人的車馬並不長,也耗費兩刻鐘才走出老百姓們夾道送行的長牆。

    高頭大馬上的霍昭汶回頭看了眼後方還依依不捨的人牆,低聲嘆了句:“民心所向,民意不可違,或許真能逃出生天。”

    趙白魚本身就是奇蹟,在他身上發生什麼令人驚奇的事情似乎也不奇怪。

    如果他能逃過此劫,必能成千古名臣。

    霍昭汶的心有些熱,但下一刻就被另一道凌厲的視線拉過去,觸及霍驚堂冷漠的眼睛不由扭頭回避,然後愣住,心生不悅,同是戰場裡廝殺過來的,怎麼氣勢還弱了一大截?

    如是想著,他倒也沒再回頭看。

    ***

    因是急詔,行程一再壓縮,幾乎都在趕路,沒怎麼休息過,直到臨近京都府,時間不趕了,便在一處驛站住下來。

    趙白魚沒武功底子,長途跋涉根本熬不住,霍驚堂中途跑去買了輛質量上乘些的馬車,讓他累了的時候能進去睡一覺,但馬車顛簸,身體仍是止不住地疲倦。

    好不容易能休息,趙白魚便鑽出來,坐在馬車車前看其他人忙進忙出,而霍驚堂不知去了哪兒。

    除了他們這支車隊,驛站裡還有另一支車隊。

    那隻車隊正有人在卸貨,不小心手軟,搬起的大箱子砸落地面,掉出一塊色彩豔麗的衣服,應該是監官的人瞧見立刻衝過來呵斥,極為寶貝那件衣服。

    昌平此時從另一輛馬車下來,神情疲乏,狀態還是很差,投向趙白魚的目光還是充滿惡意,但不再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