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66章 第 66 章

    薛妤罕見的在眾人前嗤笑一聲,將那疊卷宗甩到她和路承沢跟前,聲線冷而淺,一字一頓道:“聖地中,就赤水和鄴都接觸妖鬼最廣,聯合辦的案子最多,你們自己看看,去年赤水移交給鄴都的八百多個案子裡,有四百三十五件屬於錯判。”

    “說錯判都算好聽的,隨意來個人一看都知道孰對孰錯的案子,筆一勾,印一蓋,馬上顛倒黑白,成了人無過,妖的錯?”

    音靈神色立變,她抓起其中兩頁看下去,眉越皺越緊,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其拍到路承沢跟前,劈頭蓋臉問:“全是你負責的東西,怎麼回事?”

    路承沢一頭霧水。

    是,不可否認,他跟所有修仙門派,世家貴族一樣,存了私心,總覺得人族聰慧,識大義,真算起來,還和他們是同源,所以往往有所偏袒。

    可親自見過前世妖族如此反撲,見過血流成河,山河凋敝,只要是個人,都會有所動容,有所反思。重來一次,他雖然做不到和薛妤一樣用雷霆手段整肅下屬,強行扭轉他們的思想,可在處理人妖糾紛這一塊,他是真用了心,說是三令五申也不為過。

    怎麼就八百件錯了一半以上的。

    路承沢納悶地捏住那不薄不厚的一疊卷宗,看著看著,眼也沉了下來。

    這都是他交給松珩處理的。

    這些年,松珩修煉,用的一等的資源,路承沢認為是朋友間的意氣,無所謂,但族內總有非議,再加上松珩自己要求,他便想讓他做點事堵悠悠之口。松珩日後是要出去自立門戶的,一些核心的重要的事交給他又不妥,於是就將這一塊給了他。

    他是天帝,這點事不至於幹不好。

    這方面,路承沢還是很相信他。

    結果呢,當著這幾個人的面,路承沢一目十行掃下去,看到最後,胸膛裡的一股氣撐得快要爆炸,手指都在微不可見地顫抖。

    什麼東西。

    什麼狗事情,這都能錯。

    如果不是相識千年,光憑這一疊紙,他都認為這是自己的仇敵在暗算他。

    太華的公子抵了抵眉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音靈,又看了看臉色陰晴不定的路承沢,淡聲道:“最近人間各種怨氣,惡氣齊齊增長,太華忙得腳不沾地,若是聖子真連斷個案都做不到,可以跟太華換一換,我去斷案,我樂意至極。”

    “我真是受夠了。算我請求兩位,不要添亂,謝謝了。”

    音靈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青,自家做錯了事,連累了兩家,怪不了別人,她看向薛妤,凜聲道:“抱歉,這事是赤水的不是。”

    說完,她視線如刀,割在路承沢的臉上,後者深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道:“這種錯,不會再有下一次。”

    眾人心事重重從薛妤的房間中離開,唯有路承沢磨磨蹭蹭,遲疑了又遲疑,最後還是沒忍住走到薛妤的案桌前。

    結果還沒說上半句話,便被溯侑側身不動聲色地擋住了。

    昭昭日光中,他眼中的警惕和敵意不加掩飾,幾乎要化成水流淌傾瀉出來,卻並不刺眼,反而現出一種豔麗的張揚之意。路承沢不由得提了提嘴角,頗為無奈地道:“松珩沒來,我和你們女郎說正事。”

    “要說什麼。”薛妤對他根本沒什麼好臉色,她閒閒地掀了下眼,惜字如金:“說。”

    “這次的事真不是我乾的。”說起這個,路承沢頭大如鬥,他硬著頭皮道:“我交給松珩處理了。薛妤,大戰我同樣不想看見,能避免就避免,我知道該怎樣做。”

    薛妤撂下筆,道:“我不管誰處理的這件事,赤水失察是事實。”

    “是,這我否認不了。”

    路承沢噎了噎,猶豫不決地站了半天,最後握了握拳,抬頭,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松珩應當沒跟你說過。”他實在沒幹過這種出賣好友的事,可如今形勢使然,再不說,等他十年後出關,天地都變了,“上古時,扶桑樹欽定兩支有資格坐上人皇之位的家族,裘家是一支,還有一支姓元,後避世而居,中間幾次更名,到了這一代,分成兩支,分別姓沈,松。”

    聽到那個松字,薛妤動作微頓,她抬眼去看路承沢,後者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是,松珩就是他們那一脈的後人。”

    “松珩前世,今生,在飛雲端獲得的機緣,還有那本十分契合他的天階秘笈,都來自他的先祖。”

    “這事,我也才知道不久。”

    璀璨的光線似乎在眼前荒唐地躍動了兩下,路承沢見她沉默不語,硬著頭皮往下說:“你們之間的事,我也不好說,但撇開私事,我們同為聖地傳人,身上有不輕的責任,未來之時局,非一人所能改變。你有什麼事,不必憋著,可以與我提前商議。”

    “畢竟很多事,只有我們知道。”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薛妤的房間,跨過門檻時,還順手帶上了大門。

    薛妤伸手抵住太陽穴。

    一千年的栽培,不論私情,那些流水的靈丹妙藥,天材地寶是真的,那些處事之道,耐心教導也是真的,而今時今日,她卻得知,他從來別有用心。

    那麼多的不解,在此刻得到了解釋。為什麼松珩的好只對人族,為什麼他視妖族為眼中釘肉中刺,為什麼他會毫不猶豫地封了鄴都百眾山,因為他的身份,註定了她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