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

    那是一幕幕過往的碎片,有喜有悲,都被好好收藏在記憶深處,卻不值得留戀。

    因為他只會向前。

    永永遠遠的向前,撞倒南牆也絕不回頭的向前。

    凌燃在冰上徜徉,用冰刀留下的白痕標記著他的領地與國度。

    滿場都是冰迷們的尖叫與掌聲。

    他很享受這些,在明亮的光影裡肆意盡情地將好看,但分不高的動作都展現在潔白如鏡的冰面上,陶然獨舞。

    修長的四肢,柔韌的腰身,伴隨著契合的韻律,每一個動作都絲滑得不像話。

    一直到樂聲在慢放裡再度上揚,有清亮的笛聲響起,才掀起眼簾,眸色溫柔地加速滑出去。

    是的,溫柔,溫柔又內斂的考斯騰,合該配上這樣溫柔堅定的神情才對。

    觀眾們被迷住,甚至有了一種想要擁抱這個飽經風雨的少年的衝動。

    可他們同時也知道,對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憐憫和安慰。

    光影從穹頂獨獨灑落在凌燃身上,他披著萬丈星輝,連每一根頭髮絲都被照亮,就像是帶上了一頂冰雪凝就的純粹王冠。

    美得讓人窒息的表演者和表演,觀眾們沉迷其中。

    一直到凌燃毫不猶豫地轉身壓刃,幾乎沒有任何蓄力就奮然躍起,眨眼間就在所有人面前完成了一個高度驚人的3a時,才再次尖叫出聲。

    “燃神的跳躍,真的,從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啊啊啊,這個3a真的好突然啊,以及,燃神是不是又進化了?我怎麼感覺他進入跳躍的速度更快,整體更輕鬆舒展了!”

    “說得好像凌從前的跳躍不舒展好看一樣,他帶到賽場上的跳躍,就沒有不漂亮的。”

    彈幕發生了小小的爭執,但說話的一共也沒幾個人。

    因為凌燃在落冰沒多久,甚至來說,刀刃濺起的冰花才剛剛落下,就很快再度跳起。

    只是一個轉身,左腿後掃,所有人就看見他再度點冰跳起。

    一圈。

    兩圈。

    三圈?

    四圈!

    是一個4t!

    觀眾們都看傻了眼。

    不是,這麼快就接上下一個跳躍,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這是一個連續跳好不好。

    3a+4t的連續跳?

    怎麼可能!

    3a接t跳的話,需要換足,已經不能再叫連跳,標準名稱是連續跳。

    而且,目前好像也就見過3a接2t的。

    3a+4t?沒見過沒見過。

    凌燃當然也沒有這樣做,他還有別的打算,所以只是在落冰後很快地跳起,乍一看好像是沒有任何停頓。

    事實上,他在這個4t落冰後,也沒有停頓多久,很快就壓進左後內刃,浮腿伸展成八字,以一個薩霍夫跳的標準起跳姿勢進入到第三個跳躍。

    還是四周跳,還是穩穩落冰。

    緊接著,就是4lo,4f,4lz……

    在少年的最後一個4lz跳躍也成功落冰後,現場的氣氛簡直都要凝固了。

    過於密集的可怕編排,簡直比ontheice把跳躍都集中到第三小節還可怕,當時就讓整個萬人場都寂靜一瞬。

    連直播間的彈幕和留言區都徹底靜止。

    很多冰迷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3a再加上五個種類不同的四周跳,這真的是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很快一起跳出來的?

    不是,燃神,你這麼容易就跳出來,還跳得這麼漂亮利落,真的很容易讓人懷疑大家數錯了圈,你跳的只是三週跳集合。

    可就算是三週跳,也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集在一起跳完啊!

    而且不同種類的跳躍真的有壁,不是說分數排了高低,具體到每個人身上就真的按高低排序的啊喂,甚至還有人能跳好高級四周卻怎麼都跳不好4s的。

    冰迷們都看傻了眼。

    好半晌兒,彈幕上才幽幽飄過一行——“燃神是真的神!”

    這句話讓很多人心裡都一激靈。

    這可不就是真的神嗎,人真的能滑出來這樣的節目嗎?

    人體的極限好像都不復存在了一樣。

    可在凌燃心裡,極限就是用來打破的。

    他在落冰後沒有絲毫停歇,即使在表演滑裡,也用步法進出跳躍。

    哪怕是一連串的跳躍。

    質量上也沒有絲毫的縮水。

    高,飄,遠,空中姿勢,進入滑出的步法,都無一或缺。

    以至於又過了好幾息,現場的觀眾們才終於回過了神,“啊啊啊啊——”他們如痴如狂地搖晃著手中的橫幅,差點嚎破了嗓子。

    錯了錯了,什麼溫柔,什麼內斂,都是假象。

    緊緊包裹在少年纖長身軀上的哪裡是什麼花,分明是一團火,擁有讓人只想尖叫的魔力的火。

    “你是額滴神!”有人扯著嗓子來了一句西北風味十足的應援。

    直接就被淹沒在熱烈無比的喝彩聲裡,只有周圍聽見的冰迷們噗嗤一下笑出聲。

    但他們的目光始終粘在凌燃身上,即使面紅耳赤,即使聲嘶力竭,也不肯收回哪怕一絲半點,生怕錯過了任何精彩的瞬間。

    凌燃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兩個結環步後,就舒展著雙臂再度滑出去,眼神凝望著看不清的前路。

    背景音樂進展到這裡,他的故事也講到了如今。

    在編排這個節目的時候,凌燃還沒有參加秋季經典賽,也無處知道自己真的會有與滑聯對上的那一天,他只是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哪怕根本不知道心中盤桓兩世的驚人想法真的有可能實現,他也做好了燃燒自己和對上滑聯的準備。

    凌燃其實一直都知道很多人因為這一次與滑聯的交鋒,再看向自己時就戴上了濾鏡,譬如阿爾洛,伊恩等人。

    他們都把自己當作了拯救花滑的神。

    但凌燃自己卻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把自己放低到塵埃裡,只是想竭盡所能,為自己所愛的一切,點燃一枚也許微不足道的火種。

    星星之火,終有一日可以燎原。

    這是每一個瞭解那些曾經苦難深重歲月的華國人骨子裡的信念。

    凌燃就是很典型的華國人。

    所以他願意為彼時花滑還不明朗的未來而奮鬥,哪怕真的可能會慘敗,哪怕真的會失去一切。

    這是他穿梭了時空,變換了世界,也永遠無法和解與原諒的苦與痛,也是所有遭遇過不公的運動員的血與淚。

    打壓越狠,反抗就該越大。

    哪怕真的失敗了,他也可以落進泥土裡,將自己曾經有過的掙扎不屈都化作春泥,虔誠而執著地孕育著未來的無限可能。

    落紅會化作春泥,星火會點燃希望。

    他享受著上天贈予的重來一次的機會和優越天賦,就該擔當起所有一切的重任。

    凌燃滑過曾經讓自己迷茫過彷徨過的經歷,內心一片平靜,就像是行走在理想之路上的朝聖者。

    抬起眼時,充滿信念感的黑眸裡就盛滿了億萬星辰。

    這樣的堅定與倔強,讓屏幕之外的阿洛伊斯都不由得動容。

    他比凌燃年長,這些年也親眼目睹過、經歷過、痛苦過那些不公與打壓,在心裡早就覺得滑聯已經爛透了。

    加入滑聯後,也只是將這樣的印象加固到更神,其實打心底裡覺得滑聯已經無藥可救。

    如果不是凌和華國冰協的存在,阿洛伊斯甚至打算就此退出花滑界。

    他不忍心看曾經熱愛的一切變得一塌糊塗,寧願選擇徹底離開,再也不聽不看不管。

    但少年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猛。

    他敢擔當,豁得出去,用自己的職業生涯換來一場豪賭,賭上了自己已經擁有、常人求都求不來的全部榮光與前程,只為了替他所愛的花樣滑冰博一個光明的未來。

    一切的一切,也只是因為他純粹無比地熱愛著滑冰。

    愛得深沉且熱烈,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捧起了火種,為花滑照亮前路。

    阿洛伊斯眼眶微溼,對自己輸給這樣的對手心悅誠服。

    就連了解節目內容的盧卡斯等人都在看臺邊握緊雙手,鼻子發酸。

    他們目送著少年隨著樂聲,頭也不回地進入到最終急促熱烈的段落。

    也不知是誰先領的頭,觀眾們都開始齊心協力地用掌聲為少年打起節拍。

    “啪——啪——”

    有節奏的掌聲就像是觀眾們怦怦怦跳動的心聲。

    他們熱切地注視著少年在冰上旋轉。

    獵獵紅衣如火,灼目滾燙,成為冰雪世界裡最絢爛的光。

    場館外夕陽將沉,徒留火紅餘暉在天際釋放最後的溫暖。

    場館內的朝陽卻好似剛剛才升起,恆久燃燒著,和煦又勢不可擋,明亮地噴薄出令人戰慄骨酥的陣陣暖意。

    凌燃也在這光里拉起冰刀,第無數次地拉起殘酷又美麗的貝爾曼姿勢。

    他一圈又一圈地旋轉,如完美切割的鑽石般閃爍著耀眼奪目的光芒。

    發自內心的感動席捲觀眾們的心頭,不少人都熱淚盈眶,淚眼朦朧地望著空曠寒冷的冰場上兀自綻放的花。

    他們好像看到了光,也看見了神明的模樣。

    一直到凌燃鬆開冰刀,以花枝搖曳般的躬身轉姿勢旋轉不停,終於在樂聲戛然而止的瞬間,急剎停在冰面上時,才勉強鬆開了一直屏住的呼吸。

    “凌燃!凌燃!凌燃!”

    還是華國冰迷先打得頭,其他冰迷雖然說得拗口古怪,卻也開始跟著一起呼喊少年真正的名字。

    大汗淋漓的凌燃已經有點脫力,卻還是高高揚起雙臂,向四面八方的觀眾們鞠躬示意。

    燃光已經結束。

    冰面的燈光也隨之熄滅。

    但籠罩著少年的射燈卻一直緊緊追隨。

    觀眾們也還在一聲聲地高喊著凌燃的名字,甚至已經從座位上站起身,還有人跳到了座位上,瘋狂地舞動著手中的寫著凌燃名字的橫幅。

    “凌燃!凌燃!凌燃!”

    尖叫高喊匯聚成巨大的聲浪,排山倒海地衝向冰上乍一看略顯單薄的身影。

    但凌燃始終穩穩站著,腰背挺直,從容流暢地向出場口滑去。

    他有點累了,還有點想喝水,更想與自己的教練來上一個慶祝式的擁抱。

    可觀眾們的叫喊聲始終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

    少年頓了頓,到底還是停下,回了頭,無比鄭重地衝著所有人深深一躬。

    謝謝,他在心裡默唸,一直都很清楚,如果沒有大家的喜愛和支持,他和他的朋友們根本就沒辦法與滑聯對抗,並且佔盡上風。

    再度站直的凌燃望向因為這個鞠躬而沸騰到極點的觀眾席,彎了彎眉眼,露出一個真切的笑。

    他聽清了觀眾們的呼喊,並且為之而深深自豪。

    重來一次,他還是叫凌燃,燃燒的燃。

    燃盡全部生命,只為一次綻放的燃。

    他也願意為了自己的花滑燃盡自己的一切。

    他的figureskatg。

    他的冰上藝術。

    從今以後,這片冰面上,也許還會出現更高難度的跳躍,更有藝術表現力的節目,更加強勁可怕的對手,但在當下,這個時代是屬於自己的。

    凌燃無聲笑笑,甚至有些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他知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自己也絕不會妥協和認輸。

    冠軍終會成為過去,在奧林匹斯山下挑戰諸神的凡人,才是他永恆的宿命。

    他會繼續行走在挑戰自我與極限的道路上。

    永不停歇。

    至死不休。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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