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阿洛伊斯打電話過來, 想問的不止是選曲,還有凌燃在今年花滑大獎賽分站賽的選站打算。

    這話也不算唐突。

    在下一個賽季開始前,私底下交流選曲和選站的消息, 其實是這些一線運動員們一直以來心照不宣的默契。

    畢竟誰想撞曲, 誰想撞站?

    對於他們這些世界排名靠前,註定要在總決賽槓上的運動員來說, 一個撞曲就夠要命了的, 如果再扎堆選在同一個分站,硬生生把拿到總決賽門票的難度提高一個臺階,那可真夠鬧心的。

    除了像凌燃這樣一路莽上來, 每一場比賽下決心拿第一的, 大家還真沒幾個想在賽季之初就真刀真槍地大幹一場。

    這又是何必呢?

    節目還需要調整,比賽也需要狀態, 他們更想養精蓄銳,通過一整個賽季磨合,在賽季尾巴的那幾場大賽上一決勝負。

    所以提前交換信息,是非常必要的。

    去年的這個時候,凌燃可沒有被其他人格外關注的特殊待遇。

    雖然已經在這些金字塔頂尖的選手面前露過臉,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但到底還不夠資格加入他們的小圈子,自然也不會有人專門打跨國電話過來, 想要詢問這個跟他們比顯然還差得很遠的小選手的打算。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隨著世錦賽的落幕, 凌燃在花滑界的地位水漲船高, 第一個迫不及待過來打探軍情的,甚至是阿洛伊斯這種目前比賽積分排名還在世界第一位的重量級人物。

    阿洛伊斯也沒辦法。

    盧卡斯他們心裡還憋著一口氣, 又年輕好面子, 不好意思主動開口問, 又都很好奇,乾脆耍賴皮一樣天天給他發私信,話裡話外地鼓搗他這個老大哥來問。

    阿洛伊斯倒不覺得主動打電話給一個後輩有什麼丟面子的,雖然多多少少的確有些尷尬就是了。

    好在他跟凌的關係不錯,知道凌燃絕對不是那種自負自滿的人物,心理負擔也沒那麼重。

    凌燃卻被問得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也是這兩天才閒下來,剛剛打算跟秦教商量新賽季選曲的事。

    阿洛伊斯是不是有點太心急了?

    凌燃把手機拿遠,看了看時間,眼裡明晃晃地浮現兩個問號。

    問選曲也就算了,現在就問他選站是怎麼回事,下個賽季的選站不是六月份才開始的嗎,現在可才剛剛四月初。

    再說了,其他人的選站情況應該也還沒有定下吧,自己就算是再有自信,也要先看看其他人公佈的選站情況才能做決定。

    凌燃簡短地說明了自己的疑惑,電話那頭就傳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在少年看不見的所在,阿洛伊斯坐在冰場邊的休息椅子上,扶額輕笑,“凌,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凌燃滿腦子還是剛才聽的音樂,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阿洛伊斯真的笑出了聲,“現在是我們在等你的選站結果。”

    他將話說得更直白,“畢竟我們都不想在分站賽上就跟你對上。”所以知道你的結果後一定會特意避開。

    “避開我?”少年其實有點訝異。

    阿洛伊斯笑得很開心,肯定道,“對,我們都會盡量避開你。”

    凌燃默了一下,是真的有點訝異。

    他沒想到其他人居然已經這麼忌憚自己。

    在凌燃心裡,他也只是贏了幾場比賽而已,居然就能一下拔高到其他人都不願意跟他對上的程度?

    這話說起來很凡爾賽,但凌燃還真就是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在剛剛結束的賽季裡能一直贏,有不少運氣的成分。

    所以接下來的訓練裡,還是要用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練習,鞏固已經掌握了的跳躍,衝擊還沒有成功過的難度。

    而馬上就要到來的這個新賽季,因為有最高s級奧運會的存在,所有人也一定都會傾盡全力、破釜沉舟地幹上一仗,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到時一定會是一場很殘酷很血腥的戰爭。

    凌燃出神一瞬,並沒有拒絕阿洛伊斯的請求,“等我確定下來會告訴你。”

    阿洛伊斯唔了聲,好奇道,“凌,你回國後就沒有消息了,最近在做什麼?”

    最近在做什麼?

    凌燃原本平靜的面容就繃不住了。

    他斟酌著言語,“可能是一直在慶功?”

    阿洛伊斯噗嗤一聲笑出來,“一直在慶功?”什麼叫一直在慶功?

    凌燃卻根本就笑不出來。

    如果用一個成語來形容他回國後的待遇,那一定是水深火熱。

    他才跟著大隊伍回國,局裡面,集訓中心的領導就都來了。一場又一場的彙報表彰會開得他頭昏腦漲,等連夜寫完的總結報告唸完,臉都要笑僵。

    偏偏這是男單歷史上的重大突破,幾乎每個領導都要笑眯眯地交談關心幾句,不是問問他比賽時感覺怎麼樣,就是問問他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旁邊也一定會有隨行的工作人員拍照錄音,沒多久就會有專題報道出現在官方的官網上。

    可以說這一陣子,凌燃的粉絲想了解自家運動員在做什麼,都得通過官方的報道。

    官方的確很給力,網站上的報道一篇接一篇,他們都笑得很開心,開心到幸災樂禍那種。

    “領導:小夥子幹得不錯,繼續加油(大力拍肩)x無數次”

    “凌燃:生無可戀.jpg”

    “糾結貓貓頭.jpg”

    “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凌燃這種頭疼又無奈的表情,這些領導們也太喜歡cue他了吧,幾乎每個人都要跟他握握手說說話。”

    “我要是領導我也喜歡他啊,年紀輕輕就替國家掙回世界冠軍的榮譽,更別說他和明清元還合作拿到了奧運會的三個名額。說起來有面兒不說,他們今年的政績報告也都穩了。”

    “……其實,凌燃一直很討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喜歡,你們難道沒發現嗎?”

    “?樓上,你在說什麼?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瞳孔地震.jpg”

    “emmmm我媽就很喜歡他,上回追比賽的時候,她坐我旁邊看,說這小孩長得好又精神,就是太瘦了點。”

    “我爸也是,他本來就是體育迷,那天晚上追籃球賽,無意間看見了凌燃的比賽,就問我在哪能看他以前的節目。他原話說的是,這個小孩跳得真高,就是個矮了點,不知道以後長不長個頭,去打籃球一定能上籃三分。”

    網友們都要笑死了,也有人玩起了梗。

    “凌燃:雖然我不高不胖,但請不要懷疑我的力量(冷臉拉彈力繩.gif動圖)”

    這樣熱烈的討論氛圍裡,一篇主人公名為彭玉江的調任函的公佈也變得極不顯眼。

    網友們是開心了,但凌燃卻不見得很開心。

    他熬了好幾天,才算是熬完了局裡,冰協,隊裡的一大堆各種名義的表彰會和慶功宴。

    這樣的經歷說得阿洛伊斯都一愣一愣的。

    “可能這就是你們華國的特色吧,”阿洛伊斯也知道華國的運動項目基本上是舉國體制,他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說起來,盧卡斯跟我說,他想跟俱樂部解約。”

    “解約?”

    凌燃愣了一下,“盧卡斯想清楚了嗎?”

    盧卡斯跟他可不一樣,他自己有國家保底,也有私人財產支持,但盧卡斯的原生家境卻並不是很富裕,跟俱樂部解約也是一筆不菲的支出,解約的代價一定非常高昂。

    阿洛伊斯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這其中也有你的緣故。”

    “我的緣故?”

    凌燃想了想,“是我去醫院看他那次嗎?”也就是說起3a跳躍冰痕的那回。

    阿洛伊斯應了一聲,繼續道,“盧卡斯受到你的啟發,決心閉關重新打磨自己的跳躍和滑行,但他的經紀人更希望他在休賽季除去訓練外,將更多精力放在冰演和代言上。兩個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盧卡斯的脾氣也犟,一怒之下就提出瞭解約。”

    其實這個事雙方都有各自的道理。

    盧卡斯想精進技術,沒錯;經紀人站在俱樂部的角度,想讓盧卡斯創造更多的收入,也沒錯。

    凌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如果離開俱樂部的話,盧卡斯的生活可能會一落千丈。”

    運動員也是人,也要吃飯穿衣,不說別的,花滑的訓練費用就非常的昂貴,與之相對於的,各類比賽的獎金其實並不是非常高昂,基本上純比賽的話,很難裹住生活。

    那個大大咧咧的m國青年顯然也很注重生活品質,手腕上戴著的表一塊都能換薛林遠十幾輛車了。

    阿洛伊斯卻很支持盧卡斯的決定,“他停步不前很久了,能邁出這麼艱難勇敢的一步,作為老朋友,我很替盧卡斯高興。”

    凌燃沒有發表更多的見解。

    雖然他隱約覺得,盧卡斯要面對的,可能不止是經濟上的困局。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凌燃從走廊推開門,繼續跟等待已久的秦安山討論新賽季節目的編排。

    阿洛伊斯掛斷電話後卻久久不能平靜。

    冰面折射的光照進藍灰色的眸子,青年沉下去的臉色顯然不像他跟凌燃通話的語氣那樣和煦。

    他其實有點羨慕凌燃這種有祖國做靠山的華國運動員。

    雖然一定會喪失一部分的自由,但華國的官方顯然還是非常人道的。在官方的氛圍裡,這些運動員都是為國爭光的英雄,是值得尊敬和表彰的,絕不會像盧卡斯所在的俱樂部一樣敲骨吸髓,把他們當做撈錢工具使用。

    為什麼不讓盧卡斯更進一步,反而急著榨取他的商業價值?

    還不是那些資本家已經意識到,盧卡斯不是凌燃的對手。他的技術不夠乾淨,表現力更是差了一截,年紀也不小了,進步的空間也有限。

    既然如此,倒不如趁著盧卡斯退役之前,最後收割一波,然後再尋覓新的好苗子趕緊捧起來,這樣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

    盧卡斯解約這件事表面上是盧卡斯一個人的事情,但有過這樣遭遇的運動員的確不少。

    之前e國站的西里爾和安德烈之爭,真的是他們兩人非要你死我活嗎,未必吧,還不是背後有不同勢力作推手。

    就連牧野千夜和松山徹也是分屬r國冰協的不同勢力,私底下都不怎麼聯繫。

    冰面晶瑩透徹,但滑在冰面上的運動員卻被各種各樣的外界因素裹挾著,難以專心投入其中。

    或許這也是凌能一舉打敗他們的原因之一。

    他的眼和心都太乾淨了,只裝得下花滑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