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焦豫在冰上跳躍,他上來第一個跳的是3s,難度不高,在場能留下的,不少人都能拿得出來。

    凌燃卻忍不住多看兩眼。

    主要是,焦豫的跳法有點特殊。

    怎麼個特殊法呢,一般跳躍的圈數越高,對跳躍的高度要求越高。跳得不夠高,不夠遠,在空中停留的時間太短,怎麼可能轉夠圈數。

    而且,如果跳得足夠高的時候,其實能夠在空中短暫地停留一下。

    這種滯空感,在視覺上的效果非常美,也有利於節目的表現和調整,卡卡點合合樂什麼的。

    凌燃之前在華國站表演滑的時候,就跳出了一個延時的一週跳,剛剛好可以表達出拉斐爾的優雅與急切。

    但焦豫明顯跳得不夠高。

    他之所以能順利轉足週數落冰,是因為他轉得足夠快。也就是說,他是一個低空高速黨。

    這樣的風格,將來的發育關可能不好過。

    不過焦豫的個頭不高,應該會好過吧。

    凌燃看了兩眼,緊接著就看見焦豫一口氣把3t,3lo,3f等跳躍都蹦了出來。

    軸心不夠穩,但落地很穩,有點伊戈爾的風格,凌燃決定私底下去問問焦豫軸心不穩還能落冰的訣竅,好奇他是不是用了跟伊戈爾差不多的法子。

    他懷揣著觀察和學習的心態,將接下來的比賽仔細看了一遍,目光專注又仔細。

    不得不說陸覺榮病急亂投醫的法子多多少少有點用,成年組裡,就有兩個在凌燃看來一定可以留下的選手。

    一個叫邢成志,已經掌握了3a和4s,4t,另一個叫廉海軒,滑行非常的出色,跳躍方面,除了3a之外的三週跳都掌握得不錯,也能勉勉強強跳出那兩個低級四周跳。

    也不算是顆粒無收吧?

    凌燃望向裁判席,就看見陸覺榮露出一個不甚滿意的笑,但總歸是笑了。

    他也微微笑了下,站起身,往入場口走。

    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凌燃脫掉身上的訓練服外套,只穿了一件貼身的短袖t恤,在薛林遠的掌心裡用力一擊,推開冰場的門滑了進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沒辦法,凌燃在集訓中心實在是太出名了。

    青年組的世界冠軍,第一天大清早就被嚴苛教練扣掉大筆分數的選手,前兩天甚至還被擔架抬去了醫院。

    單單哪一件事拿出來都不是小事。

    人總會關注人群唯一的那個焦點。

    現在凌燃就是那個焦點。

    他能發揮出自己全部的水平嗎?

    他能驚豔到在場的所有人嗎?

    投注而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熱切。

    不管心裡怎麼想,拿到過冠軍的節目,他們怎麼可能不期待!

    冰場中央。

    少年勁瘦的腰身和筆直的長腿被貼身t恤和黑色長褲勾勒出來,短袖外還露著修長的手臂。

    看起來細弱,細細看卻不難發現,貼在骨骼上薄薄的那層肌肉蘊含著長期體能訓練而出的強大爆發力。

    凌燃的體能是弱,但那是相對的弱。

    要是跟阿德里安,伊戈爾這種天然具有優勢,生得骨骼粗壯,又打小訓練的選手比起來肯定會弱,但跟普通的同齡人相比,已經有了質的區別。

    只不過對於編排緊湊,技術要求高的自由滑來說,稍稍有點不足。

    但這都是時間可以補足的。

    凌燃衝場邊點了下頭。

    在小提琴的曲調裡滑了出去。

    他踮起足尖,用刀齒在冰上捻轉,劃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白痕,手臂隨著音樂而舒展,整個人的神情都變得生動。

    只一個起手,薛林遠就停住了視線。

    他看過凌燃滑了無數次的鳴蟬,從一開始的生疏,到後來的熟練,到後來的竭盡全力,這還是第一次生出,凌燃真的不一樣了的感覺。

    明明還是一模一樣的動作,但冰上的少年明顯更從容了,一舉一動,就像是所有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肢體動作就像是音樂在指尖流淌。

    如果說,從前的少年在冰上滑著的是自己無比熟練的動作,現在的凌燃就像是跟音樂合為了一體。

    他好像徹底拋開所有的自己,全心全意地將身心都化成作曲家所要表達的具化意象。

    音樂急促,他就高高躍起。

    音樂低迷,他就在冰上滑行徘徊。

    他隨著音樂起伏,卻又將自己遊離在塵世之外,他掌握著所有人的心神,卻又隨意地將之撥弄。

    琴絃顫抖的時候,所有人的心也跟著顫抖。

    少年浮腿旋轉的時候,他們甚至會屏住呼吸。

    最後一個4t1eu2s的三連跳躍高高跳起的瞬間,冰刀折射的光線如利刃般狠狠劃破每一個人的視網膜,激得人幾乎要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凌燃打磨很久的節目。

    但直到這一刻,才被吹去浮塵,徹底綻放出所有的光彩。

    非常完美圓融的表演。

    如果說以前的凌燃是在燃燒自己打動觀眾,如今的凌燃更像是已經化身為樂符,流淌進所有人的心間。

    他不再刻意地突出自己的艱辛與決心,而是將整個人化身成節目的一部分,用最原始,最有力的肢體語言,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最後的一個貝爾曼依舊很吃力。

    將身體彎折出水滴的一瞬間,少年的額角已經爬滿汗珠。

    但觀眾們已經控制不住地鼓起了掌。

    薛林遠滿臉震驚,“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裁判席上,幾乎所有裁判都看過凌燃從前的節目視頻,甚至有人就是華國站的裁判,親眼在當場看過最早版本的鳴蟬。

    但九名裁判全部都停住了目光。

    這還是同一出節目嗎?

    為什麼感覺感染力更強了呢?

    甚至比大獎賽總決賽時的演繹更加成熟和完美!

    凌燃是怎麼做到的!

    秦安山也默默地鼓起了掌,低聲自言自語,“很完美的節目,只需要再更改一下跳躍的組成,在世青賽……”

    前前前任男單一哥看直了眼。

    現任一哥明清元也看直了眼。

    “這小子,進步也太快了!”

    不是技術上的進步,最後一個4t1eu2s的連跳還比不上大獎賽總決賽上的4t1eu3s的難度高,但在節目藝術分上足足拔高了一個檔。

    如果說從前凌燃的節目內容分多多少少有點水分,那從今以後,那幾個高分都會變得實至名歸!

    薄航在跳躍上多有天賦,在節目表現上就有多麼缺失,但他也本能地被吸引了視線。

    “我感覺,比大獎賽總決賽上的節目還好。”

    他吭吭哧哧地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凌燃終於停在小提琴曲的尾巴里,因為在最後一跳上保存了一定的體力,還有餘力較為體面地向裁判和觀眾鞠躬。

    “啪啪啪——”

    不止是觀眾席,裁判席上也傳來了掌聲。

    大眾的藝術鑑賞力水平不一,但所有人都能感悟到美的存在。

    直擊人心的表演總會打動人心!

    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不少人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沒有人再懷疑凌燃會被扣分。

    他的表現這麼精彩,要是還會被扣分,那簡直是沒天理了。

    凌燃喘著氣滑下場,就被比平時更激動的薛林遠狠狠抱住。

    “太好了!凌燃!你今天表現得太好了!”薛林遠紅了眼。

    他這幾天還是總容易紅眼,但這會絕對是高興的。

    凌燃也沒想到,自己放開全部身心,完全沉浸在音樂裡的一滑,效果居然這麼好。

    果然還是要回歸到表演本身。

    凌燃思索著,慢慢說道,“我覺得最後一個跳躍安排的節奏還有點問題。”

    所以他才會選擇了4t1eu2s的組合,但這個組合明顯會低一點分數。

    “卡點卡得有問題,原先的編排應該是按照更低的週數編排,只是你現在能力提高了,需要修改一下跳躍前的步法。”

    一道溫和的男聲傳來,一下言中凌燃心裡不上不下的那種感覺。

    凌燃一回頭,就看見秦安山滑著輪椅過來。

    歲月磨平了他的稜角,那張面孔上只餘溫和,他衝著凌燃笑笑,“具體的編排調整,還要根據你這幾個月的訓練成果來定,但可以先做出幾個層次不同的備選方案。”

    秦安山來調整編排這個事,凌燃早就知道,他點點頭,也有點期待秦安山調整之後的節目。

    奧古斯托的確是世界級的編排大師,但他明顯更愛藝術,他的編排,為了達到他心目中節目的表現效果,寧願會犧牲一定的技術分值。

    這是出了名的。

    只是凌燃之前的技術水準還觸碰不到這首曲子的上限,才一直沒有覺出異樣。

    如果要應對世青賽的話,應該要拿出更有把握的節目編排才好。

    凌燃心裡盤算著,享受著理療師的推拿冷敷,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就看見譚慶長在不遠處假裝不在意地偷瞄他幾眼。

    少年頓了頓,站起身,在周圍人擔憂的目光裡走到譚慶長的身邊。

    “譚教,我有話想跟你說。”

    譚慶長不自在地高聲,“什麼事啊,在這不能說?”

    凌燃定定看著他,顯然是打定了主意。

    譚慶長只好把他領回了自己辦公室。

    這是一間嶄新啟用的辦公室,推開門的瞬間,空氣裡甚至還揚起浮塵。

    “什麼事啊?”

    譚慶長咳了咳,故作鎮定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卻在那道清亮的目光裡如坐針氈,覺得自己還不如站著。

    凌燃倒是站著,倒不是譚慶長故意讓他站著,實在是這裡的椅子上灰還沒有擦乾淨,他有點嫌髒。

    “我想跟您談談。”

    “談什麼?”譚慶長莫名有點緊張。

    同時在心裡唾棄自己,奇了怪了,凌燃才十五,自己才是教練,有什麼好緊張的。

    “我可以接受一切合理的訓練任務安排,但也想跟您說清楚,我不是什麼都不懂,”少年微微笑著,臉色的神色卻很堅定,“所以也想請譚教以後能對我坦誠些。”

    至少一個勁扣分,卻不給緣由這種事,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凌燃現在很確定,自己是真的很不喜歡這種過於大家長式的教育方式。

    譚慶長被指出問題,倒也沒有不高興,他默了一會兒,反問道,“如果我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