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君 作品

第108章 這福分給你吧

    *小關公公回京

    誠然大家都覺得雁肉不如鴨肉,但叫李氏一清燉,肉質細膩,濃香撲鼻,最重要的麼,居然還沒有脂肪肥油,可謂天生的好食材,專補老饕胃。

    一行人才喝了一口湯,便覺回味無窮,瞬間從鴨子軍倒戈,若說還有個甚的不滿意,那就是實在是不夠吃。

    張知魚仔細拍了一通孃親的馬屁,回頭再想吃第二塊,就見範大人狂風掃落葉般捲走了所有雁肉,好好的雁子進嘴,轉眼就一堆碎骨出來,仔細看看上頭還一絲肉都沒有。

    眾人看一回自己還沒伸出去的筷子,都笑:“範大人果然武藝高強。”

    嘴跟剔肉機似的。

    小關公公早有先見之明,撈了一碗細嚼慢嚥,聞言便哼哼道:“他有什麼武藝,提到軍中,最多也就能做個火頭兵。”

    張知魚摸出從大雁眼睛裡摳出來的淡綠玉珠,懷疑小關公公這是嫉妒賢才。

    小關公公一聽這話,眼睛都瞪圓了,道:“我嫉妒他,小破孩太沒見過世面,滿神京誰不知道,他是個護食的毒葫蘆,誰在他跟前兒都搶不著一塊肉,也就射箭厲害些,也還是為了吃練的,讓他胸口碎大石,就不成了。”

    範安聽了也沒什麼表情,他長得英俊,又滿身正氣,又不爭不搶的,可不是好大一朵仙菊花麼,大家心中看小關公公眼神都不對了,道,“範大人剛剛就是餓了。”小關公公從後廚截走一盤菜,坐在窗邊悶頭大吃,心說不聽好人言,餓肚在眼前。

    酒過三巡,眾人的肚子還咕咕叫,看著手快出殘影的範大人臉色就有些微妙,娘啊,這事兒竟然是真的。

    張知魚看著小范大人乾淨的嘴角和疊得方方正正擺在桌邊的帕子,心道,原來小關公公離家出走,是給範大人餓的。

    一桌飯食下來,只飽了範大人一人肚皮,一行人回家不免就吃了二道飯,連養生的王阿婆都吃了兩碗瓷實的米,正喝著船上剩下來的雞湯道:“這麼下去可不行,也太失禮了。”

    張知魚也這麼覺得,誰知這人生得俊,還那麼瘦,結果比潲水桶都威武,吃那麼些下去也不見打個嗝兒什麼的。

    王阿婆難得發表意見,今兒餓狠了,也動了下腦子,道:“往日聽富貴人家的丫頭說,他們家都是用席鋪地,放了矮几,一人面前分一盤子慢慢吃,好似什麼祖上富過的人都這麼待客。咱們家沒席子,一人給小几還拿得出來。”

    “好辦法。”張知魚一聽這主意就笑:“阿婆,你想把範大人隔開。”

    “混說什麼,我們可不是那樣的人家。”王阿婆怕這漏風嘴惹來禍端,趕緊糾正:“這是禮遇,不是官兒我們還不這麼做呢!”

    “那張家祖上也沒富過啊。”張知魚笑,張阿公自從家裡發了這銀子,見天在祖宗跟前說家在他的手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由此可以揣測,張家祖上沒姓過趙。

    “話不是這麼說的。”王阿婆忽然覺得這孩子腦子不甚靈光,道:“江南道大桃鄉張家,我是你的祖,我們家現在富了,你怎麼不是祖上富過,且如今還在富呢!”說完唸了聲佛,繼續拜財神去了。

    小關公公也在吃二道飯,張家覺得飯桌上委屈了他,回來特意又煮了頓好酒好菜出來特供他一人,還燻了香肉乾兒給他當成零嘴收拾在包袱裡。

    小關公公在張家住了這麼些日子,大家都把他當自己人了,滿巷子的人都捨不得他,張家更是不愛離別的人,就得一家子熱熱鬧鬧的才好呢,但為了不叫他瞧出來,眾人都樂呵呵的給他捧哏,又讓小關公公開了無數專場演講方散了會。

    小關公公說得嗓子冒煙,喝了口茶,笑:“我在宮裡萬事不缺,大家不必擔心,況且滿天下打得過我的,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別說有人敢找我麻煩,就是皇帝想要我給他賣命,也還得花大錢呢。”

    “賺錢可以,賣命就算了,賺多了沒處花不是又倒給皇帝了麼?”張阿公不樂聽這些命不命的,他是大夫,盼著所有人都長壽,又道:“飛燕還知道還巢,在外頭再厲害,也想想有人等你回來,大郎從前也老想著出去,成了家便打都打不走。”

    小關公公笑應,又道:“過兩年我若有空,還回來看你們,便是不回來,大家去神京也能瞧著我。”說完又掏出一塊烏漆麻黑的令牌遞給張知魚。

    張知魚拿起來對著燭火,看到上頭寫了個關字,笑:“這就是我的保護牌了?”

    “想得美。”小關公公笑:“這牌子若沒有解決不了得大事千萬別拿出來。”又眨眼道:“在江湖上,我得罪的人跟範安也差不離,沒事兒拿出來說不得還沒威風就被卡擦嘍。”

    張知魚將木牌貼身放好,愁道:“雖我也想要金大腿抱,但也不想小仁叔走呢。”

    小關公公笑:“別的不敢說,過幾年你若訂親,我必從神京回來看你。”

    在張家的這麼些日子,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愜意的時光,又跟張大郎成了結義兄弟,他心裡已經將幾個兩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親侄女兒,將張家當成了可以回來的地方。

    說完,小關公公又拿出一柄軟劍給夏姐兒圍在腰上,道:“這劍跟隨我多年,如今我大了便用得少,你日後若習武有成自然可以用它防身,若不曾習武,便將它留個念想,便是日後缺錢了,也能賣幾兩銀子。”

    夏姐兒看著自己腰上服服帖帖的一圈秀劍,抽出來隨意揮動了幾下,樂得抱著小關公公大腿道:“以後誰欺負你,我就提劍為你撐腰子!”

    小關公公笑起來,幾人說至夜深方回了屋子。張家連夜做了若干藥制的燻肉肉腸給他帶到船上,還放了幾套幾個女娘縫的歪瓜裂棗衣裳,以及張阿公的兩個花口罩給他包起來。

    張知魚趁著四下無人,掏出身上的大青葉膏給他道:“這個東西,若有外傷用了有奇效,便是破傷風也有不少的希望可以救活。”

    小關公公是個武人,自然知道這藥的價值,便是太醫院也不敢說能有六成機會救活破傷風的病人,便是打仗,活下來的士兵和將軍也多有被一道小傷拖死的,心下一驚,捏緊了藥膏道:“這是哪來的?”

    張知魚笑:“天上掉的,有用就行了唄,但你可千萬別給別人用啊,若出了事我們家廟門小,還擔不起這個責任。”

    小關公公心細如髮,轉眼就想到為什麼張家不叫說出來,點頭應下後,眼前忽閃過王大郎肚皮上的蜈蚣疤,瞬間明白了這人最後是怎麼被治好的,便將東西仔細放在了貼身的荷包裡,這可是家人給他的呢。

    一行人又說了會兒話,等得船上都催了,小關公公才衝眾人一揮手,瀟灑地跳上船慢慢離了南水縣。

    送走小關公公,別說張家人不習慣,小關公公眾忠實聽眾在家也悶了好些日子,幸而張家還許多事要忙,水田得請人耕種,飯館得接著開,孩子們得繼續學,李三郎還有喬遷宴要辦,這般離愁也就淡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過去,轉眼就到了十月。

    這日張知魚剛從外頭扎針回來,還不曾到家就在巷子口便聞到一陣濃香,似乎誰家在熬禿黃油,香得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消說,熬油的自然是她家,每年這個時候鄉里都有螃蟹送上來,若吃不完李氏就會做成禿黃油存起來,早上下面的時候吃,常能吃到過年都還有剩。

    夏姐兒的肚皮就是個無底洞,哪裡受得這番香氣煎熬,只是家裡不等人到齊從來不會開飯,她等得望眼欲穿還不見大姐回來,在家都哭兩回了。

    好容易哭得天色將晚,便樂顛顛地自個兒好了,一會兒又出門看一眼大姐回來不曾,此時見著慢悠悠和阿公走在後頭的大姐,差點兒喜極而泣,不由捂著心口喊:“大姐,外婆家來了,提了好多螃蟹呢!走走走,快點家去吃!”

    張知魚已經一兩年不曾見外婆,心裡也想得慌,聞言小臉一亮,風一般衝進院子裡。

    張家大槐樹底下架了一口鐵鍋,旁邊一個高瘦的老婦人正站鍋前發號施令,她小舅李三郎被指揮得連連告饒。

    張知魚一看這筆挺的背影眼淚都要出來了,快活地跑過去抱住老婦人喊:“外婆,我好想你!”

    沈老孃身子骨素來健壯,被孫女兒一撞也跟老樹似的巍然不動,伸手摸摸她的頭,有比劃一番,見魚姐兒都長到自己腰上了才笑:“瞧瞧這樣兒,越長越跟我年輕時候越像了。”

    沈老孃常吹噓自己年輕時給人叫琉璃翠,誇她水靈顏色好,單看她如今比尋常老太太好一大截的皮膚就知道,她老人家不曾說謊。

    只這故事裡的“人”有時是過路的客商,有時是鄉下的赤腳大夫,沈老孃也是個慣愛說古的人,這話叫她說了幾十年,每次來歷都不重樣,可信度便大打折扣。

    當然,張知魚還是很信滴,概因沈老孃不大識字,叫她造個琉璃翠的謊還是有些艱難的。

    只張阿公素來覺著家中子子孫孫的優處都替了他,一聽這話便不樂,眼珠一轉,道:“我年輕時候也有個歪名,叫南水縣小潘安,生得杏眼桃腮。”

    誰都知張知魚一雙杏眼,此話便暗指這孩子的樣貌跟姓沈的毫無關係,都是替了他老人家。

    但沈老孃風韻猶存,張阿公都叫太陽曬皺皮了,是以沈老孃還未曾出戰,便自有了一個小狗腿子給她撐腰。

    夏姐兒口水也不流了,她不知道誰是潘安,但張阿公正站在她跟前兒,便看著阿公,思索幾番,笑:“潘安也是個黑老猴兒?”

    張阿公首戰失利,哼了兩聲,灰溜溜地跑了,沈老孃險笑破肚皮,抱著夏姐兒親了好幾口,轉頭看偷懶的李三郎,不樂道:“慣會偷懶,快些熬少偷懶,晚上給我孫女弄一碗出來拌麵。”

    李三郎憤憤攪鍋,只覺得自個兒實在冤枉,回回倒黴的都是他!

    可能因著同行是冤家,沈老孃跟張阿公一直就有些不對付,沈老孃覺得一個老男人整日嘰嘰呱呱的,叫人看著煩,張阿公覺著沈老孃徒弟無數,卻沒一個成才的,可不是師父說的誤人子弟的愚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