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夫 作品

Operator#13·[At Last·終於]

    “我該怎麼解除這種催眠能力?”江雪明一邊問,一邊把所有人都抱到頭等艙裡。

    “不知道。”杜蘭如實告知:“難道你沒辦法控制你的靈體?”

    說實話,當江雪明得知這一切時,有種強烈的,不真實的感覺。

    伍德老師能對抗[後悔藥]倒轉時間的能力,此刻卻沉浸在夢鄉中難以醒來。

    六十三在無盡的輪迴中應該見識過許多奇奇怪怪的魂威,可是看他安心熟睡的神態,似乎對[芬芳幻夢]沒有任何抵抗力。

    至於本傑明這位旅客,江雪明還是第一次認識,可是這傢伙進入夢鄉之後,透露出來的信息素非常強烈——是一種安心感,難以言喻的安心感。與懷念的舊人重逢,或是站在陽臺上去眺望晚霞,迎面撲來溫暖舒適的風那樣,他身上每一個毛孔都開始自然舒張,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極高質量的睡眠。

    至於弗拉薇婭——

    ——和其他人一樣,這位凶神惡煞的空乘小姐殺人不眨眼,在進入夢鄉之後,也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當杜蘭抱住她時,她就睡得更深,連呼吸的頻率都開始變得緩慢,彷彿步入絕對幸福的天堂之中。

    江雪明本來還期盼著,希望伍德老師能主動掙脫[芬芳幻夢]的控制,能從睡眠中覺醒。

    這位加拉哈德魔術學院的客座教授,一定能教導雪明如何去控制自己的魂威,可惜伍德老師此刻一動也不動——不時會開口打哈欠,從眼角流下幾滴淚來。

    此時此刻,雪明絕不敢輕易呼喚魂威的真名。

    萬一[芬芳幻夢]失控,六十三就此醒來,後果不堪設想。

    他只是安靜的等待著,與杜蘭女士刨根問底。

    “杜蘭女士,你自稱是小兄弟會的成員,眾所周知,癲狂蝶聖教會向人們兜售他們的商品,骷髏會向勇者兜售龍血,玫瑰教向有錢人售賣永生不死的肉軀。天國階梯賣他們的太陽聖經,全能之手售賣原教旨主義彌賽亞式自我感動——你們小兄弟會賣什麼呢?”

    杜蘭遲疑幾許,立刻反問:“你想把我送進監獄?要我主動招供?”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江雪明看向杜蘭,看向她懷中的弗拉薇婭:“和我以前見過的邪教徒不一樣,克勞迪亞·阿爾斯·杜蘭,你依然有深愛的人,有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決心。”

    當杜蘭女士看向江雪明時,她心中莫名的產生了一種敬畏。

    要知道她已經三十一歲,在昏暗無光的地下世界摸爬滾打,在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環境中迅速成長,經過層層遴選最終來到此處。

    江雪明剛滿二十三歲,他身上無時不刻都透露出一種神秘且超然的特質。

    在保持警戒時,這個年輕人身體中吐露出來的信息素就像是猛虎。

    在閒適休息時,他好比一塊溫暖的玉,也能讓人立刻安靜,存在感是那麼的強,幾乎無法讓人忽視。

    這種詭異莫名的靈壓,讓杜蘭想起了小兄弟會的教祖。

    “灰袍僧侶是一群售賣[幸運]的人,我們精通占卜,硬幣、撲克、塔羅牌或風水秘術,我們認為任何事情發生,都有它的[路徑],有它的[道],通過觀察或演算,就可以用很小很小的力量,產生很大很大的變化,普通人把這種神蹟視做[命運女神的眷顧]。”

    江雪明就此坐下,準備促膝長談:“聽上去不像癲狂蝶的作風,這和[歸一]有關係嗎?”

    “有,而且有很大的關係。”杜蘭感覺顱腦的瘙癢終於消解乾淨,腦子也長了回來,正兒八經的開口解釋道:“江雪明,小兄弟會之所以叫小兄弟會,如你口中所說的傳銷模式——它一開始向人們售賣的,本來不是[幸運],而是人的[知性]。”

    這麼說著,杜蘭便佝身去取嘔吐袋旁的記事本。

    “鉛筆朝上的那一頭,是紅色還是藍色?”

    江雪明搖搖頭:“我不知道。”

    “[時間線]告訴我,是紅色。”杜蘭緊接著抽出鉛筆,結果與她預測的一樣:“我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但並不是純粹的運氣好,決定紅色筆芯朝上的,絕對不是什麼完全隨機的事件,而是空客乘員組約定俗成的習慣。”

    杜蘭抓住鉛筆,凝望著藍色的那一頭。

    “鉛筆是由空乘小組的客服人員一支支插進記事本的,紅色那頭朝上,可以使空乘人員更加小心,更加謹慎的對待這種精貴的文具,讓客人們不至於在記事本中找到碎裂的筆頭。”

    江雪明:“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因為空乘小組的制服是藍色,很奇妙吧?”杜蘭拿著筆,在弗拉薇婭的裙子上畫了一道:“制服的規格是公司規定,不可更改——在擺放鉛筆時,一旦粗心大意,就會在衣服上留下痕跡,若是藍色的筆尖朝上,空乘的服務部人員就完全不會在乎這些細節了,反正衣服或者衣袖被劃上一兩道印子,也看不出來,這就是其中的因果邏輯。”

    杜蘭強調著:“正因為[安心感],人們才會露出弱點,露出死門。所有的事物,一旦到達[完美]的境界,一旦完完全全[安心]了。就會開始變得殘缺,當我們看見滿月時,完美的月亮已經死去。”

    江雪明:“你說,這些充滿知性的演算,是小兄弟會一開始追求的東西?”

    “是的。”杜蘭點點頭,緊接著說:“你可能會想,既然是為了提醒空客的服務員,要善待這些脆弱的鉛筆,為什麼不給它們蓋上蓋子?換做更昂貴的油性筆,或者乾脆做成兩頭筆芯都是紅色的樣式呢?”

    江雪明立刻變得好奇起來。

    “對我也想問這個。”

    “因為新生命需要呼吸,需要生存的空間。”杜蘭如此解釋道:“這根鉛筆,就像是人類社會中的規則,新生命來到這個世界時,是一無所知的,就和空客服務部的莽撞新人一樣,他們需要去適應這種規則,或許有一兩次容錯的機會,藍色筆芯朝上能為他們省去不少功夫,但空客組別裡的主管看見他們偷懶耍滑的行為時,總會去矯正,久而久之就成了規定——所有人都需要逐步瞭解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最終被各行各業的規則塑造成各種各樣的人。道理很簡單吧?可是要看穿這些事,卻很難很難。”

    江雪明沉默了。

    杜蘭緊接著說。

    “小兄弟會的前身是方濟各會,是模仿全能之手的苦修者所創建的教會——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希望通過自己的雙足來丈量地下世界,探明各種規律,通過現象來推演結果,達到萬事萬物圓滿通順的境界,也就是一直都能蒙受[命運女神]的青睞。”

    “但是後來就不一樣了,幸運這個詞又有很多很多種解釋,很多很多的非議。”

    “我們會使用占卜來節省辦事的時間,會用超能力來跨越難以越過的障礙,一切都像是在走捷徑——就像鐵道列車,只要有前人修好了鐵軌,後邊的人們只需要花費幾分鐘的時間,能夠走完修路工人幾年才能跨越的天險。”

    “小兄弟會根本就無法逃離[虛無主義]的旋渦,就和六十三無法從[後悔藥]的掌心中逃走那樣。這是一種精神毒品,魂威的特質決定了每個人的手藝,每個人的道路都沒辦法互相繼承,和科學藝術不一樣,它不能通過師徒關係來傳承。每個人的占卜手法,預測結果的表現形式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