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中也結局（中）

    中原中也準備帶柳川杏奈去曾經他們去過的地方轉一轉。等到將輪椅放進車的後備箱, 將人抱進副駕駛繫好安全帶，手握上方向盤的時候，他才突然驚覺, 好像自己和杏奈在這漫長的六年裡並沒有一起走過多遠的路。剛認識的時候見面都在擂缽街, 只出來逛了那麼一次。脫離了羊轉頭就無縫銜接地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那時正值組織首領更迭，外表氣派但內裡幾乎被前代首領這麼多年的發瘋蛀成一個空殼，中原中也一加入就變成一塊十分好用的磚頭, 幾乎沒什麼休息的日子。等他和新組織磨合成功，港.黑步入正軌總共用了將近兩年。在這段時間裡他和杏奈一起出門玩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算出去也總是去固定的那幾個地方。不知是不是柳川憲宗在將她送到橫濱的時候說了什麼，女孩每次提出要去的地點幾乎都是在柳川家名下的各個產業裡來回打轉。中原中也和杏奈第一次一起出去時去過的那棟商場大樓他們在之後也光臨了好幾次，不過某天那裡就被一個使用炸彈的愉悅犯毀掉了大半，還是被他親自過去制服的。最後那人被收進了港口黑手黨，而那棟大樓也再沒重新建起來。杏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生了好久的悶氣，不過因為他那時太忙了，等到有時間安慰她的時候, 她已經將那件事拋到腦後了。當時覺得鬆了口氣，現在想想, 杏奈煩惱的應該不僅僅只是常去的商場沒有了，而是能和他一起手拉著手四處亂逛的地方又少了一個。“中也？”中原中也猛地回過神, 轉頭看向身旁的柳川杏奈，少女正擔憂地看著他。“沒事嗎？你的表情好像很難過。”柳川杏奈彆彆扭扭地關心道, “其實家裡也挺好的, 我又不是非要出去不可。”似乎在兩人有了某種心照不宣之後, 她就不再努力扮演從記憶中瞭解到的杏奈的‘性格’了。不過他們到底還是同一個人, 說話做事間還是能看到曾經那個活潑又傲慢的人性異能力的影子。讓中原中也看著她的時候總是會生出錯覺, 卻又會在下一秒被當頭澆一盆冷水，就像是一場清醒夢。“沒什麼，剛剛走神了。”他下意識地和往常一樣伸手從後座上拿過一瓶可樂準備遞給副駕駛上的人，手伸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柳川杏奈不是那個坐在車上也吵著要吃零食的小女孩，於是又默默地將可樂扔了回去。瓶子裡深色的溶液撞擊著瓶壁發出無人聽見的聲響，所有蕩起的氣泡都被壓抑在了緊封的瓶蓋裡，等待著爆發的那一刻。車最後還是開了起來。中原中也目視著前方，用罕有的認真態度駕駛著這輛以平穩安全為賣點的轎車，隱隱能感覺從副駕駛傳來的偷偷打量的目光。那眼神中有好奇有陌生，從柳川杏奈醒來之後就斷斷續續地投注在他的身上，像是突然猝不及防地見到了一個聊了許久，但並未見過真面目的網友，帶著熟悉和陌生參半的審視感。介於對自身自控力的不信任，他實在不想直面對上這樣的目光，於是一直假裝沒有發現。小姑娘大概是感受到了這份縱容，看得越發肆無忌憚起來。“我們要去哪兒？”一分鐘前還說自己沒什麼興趣的柳川杏奈已經成功忘掉了自己剛才的話，興奮地在副駕駛裡左看右看，要不是被安全帶束縛著估計下一秒就準備探出窗外，像個第一次春遊的小學生。畢竟除了在記憶裡看到的，這也算是她‘第一次’出門遊玩。“是要去那個超級大的商場？還是那個周圍全是玻璃的餐廳？如果從那麼高的地方看下來應該很漂亮吧！”她接收的記憶裡沒有關於大樓被炸燬的片段，大概只有和中原中也一起遊玩過的美好畫面，所以才會讓她這麼期待。“……那裡人太多，還是算了。”車裡沉默了半晌，中原中也低聲道，方向盤一轉向另一個方向駛去。聽到去不了想去的地方，柳川杏奈有些失望，不過在中原中也將她抱下車放在輪椅上，看著眼前並不大也並不氣派的小超市，她眼中依舊露出了期待和好奇的光芒。這是中原中也早上晨跑後經常光臨購買食材的地方。六年了，雖然來來往往的顧客少了不少，招牌也在日曬雨淋下變得陳舊，但還是日復一日地開著門。因為人少，也沒有人對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投來多餘的視線，就算偶爾有一兩個也會被中原中也用黑手黨滿點的目光狠狠瞪回去。結果一個沒注意，本來只是為了意思意思推著的購物車就被裝滿了東西，全是薯片巧克力餅乾還有各種五顏六色的飲料。中原中也無奈又好笑地看向柳川杏奈，換來少女一個無辜的吐舌。“是身體自己先擅自動起來的，而且雖然吃不了，但是買回家看著也會很開心的。”她狡辯道，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對管控嚴格的監護人撒嬌，“買嘛買嘛中也！這是我一生的願望！”“別瞎說。”中原中也輕輕敲了下她的頭，為了吃的耍賴的時候倒是和杏奈很像。最後他還是妥協地推著一車註定不會開封的零食走向結賬臺，柳川杏奈坐在自動輪椅上高興地晃著腿。“啊，中也君！”收銀員驚訝地叫出了中原中也的名字，“好久不見，這麼長時間沒見您，還以為您已經搬走了，沒想到還會有再碰面的一天。”她看到跟在赭發青年後的女孩，笑道:“您的妹妹也來了啊。”說完，她遲疑地看了眼柳川杏奈的腿，並沒有將自己的疑問說出口來。中原中也對收銀員能認出他們也有些詫異，“嗯，好久不見。”“哈哈哈，我也沒想到自己的記憶里居然這麼好，可能是中也君和您的妹妹就是容易讓人牢牢記住的類型。”收銀員掃著滿車的零食，忍不住笑道:“看來這次也被妹妹醬說服了呢。”中原中也也被她的話勾起了曾經和杏奈一起逛超市時的記憶，嘴角帶上了一抹柔和的笑意。柳川杏奈的腿不知什麼時候不再搖動了，她仰頭看著兩人熟稔地聊天，表情怔愣中又帶著點茫然無措。她忍不住扯了扯中原中也的衣角，在對方帶著疑問看過來的時候，嚇得趕緊鬆開，猛地搖了搖頭。中原中也皺了皺眉。“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收銀員:“妹妹醬是身體不好嗎？超市有配備急救箱的，需要的話我立馬去幫您拿！”中原中也禮貌拒絕了她，柳川杏奈的病可不是醫療箱能夠緩解的東西。他來不及管那些零食就迅速讓出結賬口，推著輪椅來到一邊，然後半蹲在柳川杏奈的面前。幸運的事，少女的表情沒有什麼發病的端倪。“是這裡人太多感覺不舒服嗎？我們馬上就回家。”“不是那樣的！”柳川杏奈連忙制止他。女孩在監護人擔憂的注視下，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只是有點……”害怕。害怕那些她好像記得又好像不記得的東西，害怕遇見的陌生人對她一副熟悉的模樣，害怕中也偶爾看過來的帶著難過的目光，好像只有她一個人被遺棄在不完整的回憶裡，那些殘破不堪的回憶卻是她唯一僅有的寶物。但和中原中也一樣，這些想法她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口。說出來的話，就連現在這樣平靜的表象都沒了。“我只是有點奇怪。”柳川杏奈移開視線，蹩腳地轉移著話題，“雖然那個人那麼說，但我和中也才不是兄妹對吧！”中原中也好笑地拎起巨大的零食袋子，慢慢地推著人走出超市大門。“啊，不是兄妹，這是當時被問煩了隨口說的而已。”“哼哼，我就說，中也十八歲，我也十八歲，比起兄妹明明更像情侶多一點吧！”“咳咳——說起來，你生日是幾月？”杏奈之前一直把他們在擂缽街相遇的那天當作她的生日，但真正的柳川杏奈肯定是有準確的出生日期的吧。“嗯？3月21號，怎麼啦？”“……沒什麼。”他生日是四月。中原中也可疑地靜默了一會兒。不過他們兩個的年齡都不能按照普通人類計算，嚴格來說，少女真實活著的日子只有幾天。3月21號，原來那個實驗品代號的緣由是這個。可惜她的生日早就過去了。本來從超市出來就準備直接回家，結果柳川杏奈好不容易出來這麼一回，哪裡願意就這麼回去，吵著想去看那個‘像大盆一樣凹下去的地方。’中原中也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說得是擂缽街。然後果斷拒絕。結果忍不住小姑娘的撒嬌耍賴，最後答應只遠遠地在外面看一眼就走。他知道柳川杏奈想去的是哪兒。到現在為之，他大概找到了一點關於她記憶的規律。那些能被稱之為美好的，愉快的，或者是無聊的回憶都有一部分被掰碎了傳進了她的大腦，而剩下的那些都變成了淺綠色溶液裡的養分，隨著泡沫飄散在了空氣中。比如大樓傾倒，比如他的多次爽約，還有和羊和港口黑手黨有關的一切，以及最後……她痛苦的死亡。不知這是異能力和本體在融合過程中產生的失誤，還是杏奈本身的意志。剔去了所有的不快樂，將一個沒有煩惱，沒有悲傷，腦袋裡全部的一切都只和他有關的‘自己’留了下來。但她不知道自己早已身患重病，一生僅剩下短短三天。沒人能夠如她所願，和她珍視著的少年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