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中也結局（上）

    暖色調的客廳裡, 赭發青年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右手臂上的衣服被溶液染綠了一塊, 浸透了外層的西裝讓裡面的白襯衫都變成了奇怪的顏色。不過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聽著浴室裡斷斷續續傳來的水聲，中原中也做了漫長的心理鬥爭，最後還是忍不住像個痴漢一樣靠在浴室的門外輕輕敲了兩下。裡面的人像是被嚇了一跳，水聲登時一停。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咳嗽了兩下，低聲說道:“喂，你才剛醒過來，不要勉強自己，總之……有事就叫我。”浴室裡面安靜了一會兒, 突然有什麼東西被人從裡面扔到了門上發出砰地一聲, 緊接著就是一陣惱羞成怒的吼聲。“笨蛋中也不要在別人洗澡的時候突然說話啊！！給我走開——！”中原中也訕訕地撓著臉走開了幾步, 耳根發紅地靠在牆邊站了一會兒, 然後順著牆壁慢慢下滑，明明柔軟舒適的沙發就在不遠處, 但他就依舊選擇席地坐在了地板上, 目光無意識地停駐在浴室門前的地面。本以為將柳川杏奈從那個實驗室強行帶出來之後會受到柳川家的圍追堵截，沒想到這一路上卻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礙, 十分順利地就回到了位於橫濱的家。柳川杏奈是在路上甦醒的。當她在副駕駛上低低地念出中原中也的名字時，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驚得一滑，差點直接把車開進路邊的綠化帶裡。然後被剛從維生裝置裡脫離，還頗為虛弱的少女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一番。柳川杏奈的腿還有些痠軟。他剛將人抱進家門，還穿著那身緊身服的女孩就吵著鬧著要洗澡，那些淺綠色的液體乾涸之後黏在她的頭髮上和臉上, 讓大小姐一副忍無可忍的神情。明明渾身都沒有力氣還要一個人進去洗澡, 這個愛臭美的樣子, 果然是杏奈啊。中原中也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略顯疲憊地合上眼靠在了牆上。忽然，浴室裡的水聲停了，半晌都沒有其他的聲音。中原中也蹭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奔到了門前，表情慌亂:“杏奈！還好嗎？”從凳子上滑下去了？沒拿住淋浴頭砸到腦袋了？還是在浴缸裡摔倒了？！啪地一聲，浴室的門猛地打開，裡面的熱氣頓時噴了中原中也一臉。紫發少女一身浴巾裹得嚴嚴實實的，頭髮溼漉漉地滴著水，滿臉不高興地抱著手臂抬頭看他。“煩死啦，叫什麼叫。”中原中也連忙背過身去。“喂！！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啊！”“你真的是笨蛋嗎？這裡哪有我能穿的衣服。”柳川杏奈用穿著拖鞋的腳踩了他一下，然後自顧自地繞過他坐在了沙發上。中原中也在原地呆愣了幾秒。啊，對了。之前杏奈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她作為異能力自己變出來的，現實裡添置的衣服對於十八歲的柳川杏奈來說又太小了。驟然湧起的割裂感讓他略顯興奮的心情宛如過山車般飛馳而下，他神情不明地呆站了一會兒，上樓換下了身上這套沾染了髒汙的衣服。“給你，是我沒穿過的新衣服，尺寸可能有點大。”他將一套休閒服丟在柳川杏奈的身旁，自己背過身走進了廚房。等少女換好衣服重新端坐在沙發上時，中原中也手裡端著一碗熬得軟爛的蔬菜粥走了出來。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你能吃東西嗎？”“應該可以吧……”柳川杏奈也滿臉不確定，她這麼多年一直相當於植物人的狀態，從來沒有自主進食過。她盯著中原中也遞過來的勺子看了半天，像小孩子般試探性地張開了嘴。“啊，是熱熱的。”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腮幫子。中原中也立刻緊張地反手塞了一勺到自己嘴裡嘗試溫度，“燙到你了嗎！可惡，剛剛應該吹得更涼一點的。”“不，剛剛好。”柳川杏奈眼神發亮，一下一下慢慢地咀嚼著。明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粥，卻讓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覺，讓中原中也一時都對自己的廚藝產生了錯覺。“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啊……”少女捧著臉喃喃道。中原中也默默地看著她不說話。半小時後，好不容易喂完的半碗粥又全部進了廁所。氣色剛剛好了一點的少女差點吐到虛脫，最後雙目無神地被中原中也從廁所抱回了沙發上。“好浪費。”她委屈地摸了摸肚子，“還想吃——痛！”“休想。”中原中也收回手，將掌心貼在少女的腹部傳遞著熱意，另一隻手從桌上拿過一支從研究所裡帶出來的營養劑，拇指在玻璃管的底端一按，彈出了一根尖銳的針頭。柳川杏奈好奇地湊過來，好像不知道疼一般想用手指戳一戳，被中原中也敏捷地躲開。他拉過少女的手臂，找準了方向之後飛速將針頭注射進了皮下，被他抓緊的胳膊頓時痛得一縮。“這是什麼？！好痛，中也是大壞蛋快放開我！！”柳川杏奈就像第一次感受到痛楚的小孩子，眼裡滿是驚恐和害怕，攥著中原中也的衣服瑟瑟發抖。可杏奈明明從來都不願意在他面前示弱。中原中也走神了一瞬，手下儘量快速地將營養劑注射完畢，然後拔出針管將人抱在懷裡，輕輕拍著後背努力安撫著受到驚嚇的女孩。這個姿勢和那個時候相同，只能看見柳川杏奈的後背和一點點襯衣下的脖頸。那裡現在沒有可怖的傷口，沒有不斷彌散著粒子的能量光，是完好無損，有著溫暖體溫的人類軀體。懷裡的少女被漸漸安撫了下來，他沉默片刻，忽然低聲說了一句。“不會再痛了。”——中原中也總共帶了四根營養劑，每根能夠提供給一個人一天需要攝取的能量。也就是說，可以支撐柳川杏奈在外面四天。他是在最後臨走時趁混亂拿的，本來只需要三根，但最後他還是拿了四根出來。注射完營養針的柳川杏奈臉色明顯好了不少，她無意識地習慣性在中原中也的懷裡蹭了蹭，像是久別之後用氣味回憶主人的小狗。然而用人類的並不敏感的嗅覺其實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比起氣味，那更像是在不自覺地尋找著某些記憶裡曾經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的東西。中原中也揉了揉她的腦袋。“現在時間還早，想出門逛逛嗎？”柳川杏奈興奮地點了點頭，不過隨即又低落了起來，鬧彆扭道:“我的腿走不了太久，這樣逛起來有什麼意思。”“你先去等一會兒，我來解決。”中原中也道。“要坐在這裡，還是回你房間？雖然衣服穿不上了，但之前買的飾品應該還可以帶。”杏奈從小就愛漂亮，出門必須從頭到腳都搭配得妥妥帖帖，帽子項鍊耳夾手鍊包包一個不落，幸好她的衣服大多數都是異能力變得，不然一個房間還真放不下。聽了他的話，少女稍微提起些精神，拒絕了讓中原中也抱著她上去，一個人慢慢地往上挪。中原中也就一步一步地護在她身後。好不容易挪到二樓，柳川杏奈停在走廊中央，牆上左右各有一個房間，她站在兩扇門中間神情猶豫。中原中也默不作聲地上前幫她打開了右邊的門。柳川杏奈被他這一動作弄得一愣，手裡緊緊捏成一團的衣角頓時一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和赭發青年對視半晌後，又輕輕地抿住了唇，徑直走進了房間裡。中原中也確定她在床上坐好之後叮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十分鐘後，他將一臺嶄新的輪椅推回了家門外的小院子裡，正好和上次開回來的紅色機車並排。赭發青年的目光落在這輛心愛機車的後座上停了一會兒，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選好搭配的東西了嗎？”他推開半掩著的房門，紫發少女保持著和他出門前一模一樣的姿勢，雙目無神地直視著正前方，像是一個漂亮易碎的洋娃娃。聽到中原中也的聲音，她就是忽然活過來一般整個人驚動了一下。“啊，嗯。”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一顆湛藍色的寶石垂墜在項鍊的底端，透亮地閃著光。“選好了，我們走吧。”中原中也神色不明地凝視著項鍊，眼神裡的東西像是被記憶裡的噩夢牽動了一般上下翻湧著即將滿溢而出，他猛地用手擋住眼睛，拉住了柳川杏奈的胳膊。“抱歉，還是別帶項鍊了。”柳川杏奈瞪大眼睛。“哈？帶也是你說的不帶也是你說的，善變的男人！”不過她還是乖乖地低下頭任由對方繞過她的脖頸解開項鍊的搭扣，就在她嘟嘟噥噥小聲抱怨的時候，一個柔軟的觸感附在了她的脖子上。柳川杏奈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頸側，指尖觸碰到了一點屬於絲綢的冰涼。佩戴了六年的頸環被中原中也親手摘了下來，神情鄭重又認真地戴在了少女的脖子上。“為什麼給我這個？”她小聲問道，語氣裡滿是茫然。但在柳川杏奈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當她觸碰著這條頸環時，眸色的最深處連接著記憶的地方慢慢地浮上了一點懷念和悲傷，不過轉瞬就破碎成了海上的浮末。中原中也看的清楚，卻什麼都沒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東西。”說完，他站起來後退幾步，掃視了一圈柳川杏奈身上的搭配，戴在他脖子上十分合適的飾品在少女的身上顯得有些鬆鬆垮垮，但和襯衣長褲也算是和諧。六年前送出的禮物跨過了漫長的時光，再次回到了它最初的主人手裡。“果然，和你也很配。”中原中也摸索著掛在腕上的手環，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