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冢 作品

第四十五章黃粱一夢

    悠柔心頭狠狠一哆嗦,忙不迭地拾了臺階而下,天光迎面直來,辣辣燒著她的眼,悠柔卻覺得這日頭燒在了心上,發慌得厲害。

    風月從後罩房領了各色絲線回來,見著悠柔狼狽的模樣,有些驚奇,“這大清早了,去人田裡偷菜了?這麼慌慌張張的。”

    沈南寶從容地將線穿進針頭裡,“大抵是沒見過我這劈線的手藝,驚得掉了下巴罷。”

    風月若有所思地點起頭,轉過目看到沈南寶坐在繡架前,嫻熟的穿針引線,須臾的功夫便繡出了葉子的尖端。

    雖不過一小截,但那綃紗透光也透面,翻過來瞧,又是另一幅花樣,已叫風月咋舌。

    她曉得自家姐兒繡工隨趙老太太一向精湛,但還沒到能繡雙面異色繡的地步。

    風月不禁接著那話道:“不止悠柔,小的也快驚掉了下巴。”

    她有太多疑慮,沈南寶知道,先前兒一味的裝傻充愣,到如今這地步也不是個辦法。

    沈南寶記了針,擱上手上的活計,頗有些語重心長地看她。

    “你聽過盧生的故事沒。”

    風月點了點頭,“曉得,黃粱一夢。”

    沈南寶大嘆一聲,“我也做了那個夢,夢見自個兒回了沈府,最後被人算計嫁給了他人,寥寥草草蹉跎了十幾載,最後死在了夫君的毒茶下,嚇得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是十三歲那個年紀,夢裡的那些錦瑟年華彷彿只是水一樣的過了。”

    風月聽得膽戰心驚,忙握住了她的手,“姐兒,那只是夢。”

    “你說那是夢,或許便是夢罷,但夢裡十幾載熬過的苦楚如今在這些方面都展現了出來,”沈南寶看到風月眼皮猛跳,抻出了手復拍了拍她的手背,“不過這樣也好,才藝更上一層樓,也正值風華年歲。”

    她說得淡然。

    但字字句句恍若驚雷崩在了風月心坎上,以至嘴唇都顫得厲害,她六神無主地應道:“定是上天見著姐兒太苦了,所以才叫姐兒如那個盧生一般做了一夢。”

    風月惶然得厲害,不知道怎麼安慰,便轉了話題道:“姐兒,小的方才去後罩房,見到那個荃子被大娘子拔掉了所有的牙,那個紓華也是,被人桎在刑凳上,拿了口布塞著嘴,狠狠的仗打著。”

    沈南寶說了個是麼,踅身跽坐在了繡架前,復動針起來。

    金光從槅扇縫隙漏了進來,篩成細長的一條,耀在針頭上,明明如此灼目,卻令風月挪不開眼,聲音也木訥訥的,“可不是,那荃子罪有應得,就是那紓華,心腸不算壞的,也不似旁人拜高踩低著姐兒,沒曾想落到這起子地步。”

    沈南寶抻起手肘,拉直了線,聲音也彷彿被崩得緊緊的,“佛說果由因生,相現果起。但你看看我的母親,再看看大娘子……”

    她微頷了首,眯著眼看向眼前的繡架,“可見,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