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枕猶眠 作品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傻的嗎。”

    她輕聲說著,順手將【我是怪物】遠遠丟了出去,轉而將另一枚順手別在了他的衣服上。

    兩人捱得極近。隔著衣服能感受到徐徒然手指的觸碰。楊不棄抿緊嘴角,耳根也好、眼眶也好,不知為何,突然都有些發燙。

    “對不起。”他小聲道。樹枝不自覺地緊繃蜷縮。

    徐徒然沒好氣地瞟他一眼,又拿出自己帶在身上的幾枚,也一個接著一個地別了上去:“道歉做什麼?”

    楊不棄:“……我給你添麻煩了。”

    “……”徐徒然動作一頓,“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只繼續給楊不棄彆著胸針。

    後者心頭一沉,下意識想說“別管我了”。喉頭卻像被什麼堵住,什麼都說不出來。

    而徐徒然,終於別好了手頭的胸針,抬頭衝楊不棄客氣地笑了一下——然後在楊不棄茫然的眼神中,直接一個腦瓜崩敲了上去。

    原本正趴在楊不棄頭頂看戲的小粉花被嚇得立刻跳了下去,而捱揍的楊不棄本人,則捂著腦門,露出更加迷惘的眼神:“你打我做什麼?”

    “……”徐徒然簡直要被這傢伙給氣笑了,捋起袖子正打算再和他好好“聊聊”,視線無意中掃過剛剛給他別上的幾枚胸針,表情驀地一頓。

    正緊張以待的楊不棄:“……?”

    下一瞬,便見徐徒然快步上前,一把從他衣服上薅下一枚,遞到楊不棄眼前:“這枚胸針不是你的?”

    “?”這話題轉得太快,楊不棄都沒反應過來。他飛快地看了眼徐徒然手中,只見那枚胸針上寫著一行大字——【我想殺匠臨】。

    他皺了皺眉,小心開口:“匠臨是誰?”

    “一個挨千刀的傢伙。和害你的那個是同類。”徐徒然皺眉,“這枚胸針到了你身上就褪字。而且也沒有觸發相關回憶……”

    說明這胸針的來源並不是楊不棄。

    那麼問題來了,這胸針到底是出自誰身上?

    徐徒然之前就已經親手碰過這枚胸針,非常確認它並非是自己掉的。而其他人,也已經歷過好幾輪胸針交換,如果這胸針和他們有關係,早就被撿走了。

    徐徒然心中一動,警覺地抬眸。另一邊,楊不棄也似意識到了什麼,兩人齊齊開口:

    “那這胸針只可能是那女孩的。”

    “那女的也認識匠臨。”

    話音落下,徐徒然後退半步,眸光微轉,將那枚胸針捏在手裡:“我去找她確認下。”

    說完,徑自旋身,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外走去。

    餘下楊不棄一人,踩著小花盆想要跟上,忽又似想到什麼,臉上一紅,慌忙低頭想去摘衣服上的胸針,然而定睛細細一看,整個人卻驀地一愣。

    方才徐徒然連著往他身上別了好幾枚針。他只當她別的全是“我喜歡徐徒然”,人都臊得恨不能將自己埋進土裡;直到現在細看才發現,出現在他衣服上的“我喜歡徐徒然”,實際只有一枚。

    剩下的,全是徐徒然從自己收集的胸針裡挑出來,分給他的。

    【我很好。】

    【我是好人。】

    【我值得被喜歡。】

    ……

    最下面的一枚,上面沒有字。會導致這種情況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枚胸針不屬於他,也難以喚起他相同的特質。

    可如果是這樣,徐徒然為什麼要把這枚給他?

    楊不棄盯著那胸針看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他略一躊躇,用一塊碎布包住了手,小心將那枚無字的胸針取了下來——隨著逐漸脫離,那胸針上的字跡也逐漸浮現,逐漸清晰。

    【我想找到楊不棄。】

    ……

    楊不棄沉默地盯著這枚胸針,過了好一會兒,方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一個迷途的旅人,終於找回了靈魂。

    隧道的那頭隱隱傳來爭吵的聲音。楊不棄一個激靈,慌忙從自己的樹幹上生出一張柔軟的翠綠葉片,揪下來,迅速且小心將這枚胸針包起,珍重地放進口袋,方加快腳步,毫不猶豫地朝著隧道的另一頭趕了過去。

    站在地上的小粉花:“……”

    它朝著楊不棄的背影徒勞地揮了揮葉子,可惜完全沒有被注意到。它站在原地,頗為茫然地左右張望一會兒,洩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數自己的花瓣玩。

    *

    另一頭。

    等到徐徒然重新趕回隧道中段時,正好瞧見方小可用力將布丁頭推開。

    他倆似是正在鬧矛盾。旁邊一人正在小聲勸阻,同樣臉色不佳——因為光線原因,徐徒然難以看清他們每個人的表情,卻敏銳地感覺到,這裡的氣氛已與她離開時大相徑庭,極度得緊繃且凝重。

    方小可的情緒依舊很激動,掙開布丁頭就要往外走。掙動間露出胸口的胸針,徐徒然這才注意到,她胸口用來表示名字的胸針已經換了一個。

    “方……”她試圖進行辨認,可惜光線實在太暗。一旁的李雲小聲接口:“方可。”

    他嘆了口氣:“這才是她的真名。”

    “哦……哦。”徐徒然以目光在周圍搜尋著,注意到李雲胸口的名字也換了一個——換成了“林雲”。

    “他們在吵什麼?”她小聲道,“怎麼就你們幾個?還有的人呢?”

    此時此刻,在現場的只有方可、林雲和布丁頭而已。馮橋——也就是原本的“喬風”,以及茶室女子和那個揹帶褲女孩,都不在此處。

    “方可她想起來一些事,現在不太冷靜。蘇麥正在攔他。畢竟現在……還是設法找到更多的胸針最重要。”林雲低聲解釋,“還有的人……他們全都到前面去了。說是有事要去商量。”

    蘇麥——徐徒然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布丁頭的真名。如此看來,她猜得沒錯,布丁頭就是那個曾孤身闖入這裡,又將信息藏在蟲子博物館的人。

    她在心底迅速重新整理了一遍幾人的名字,聽到一旁林雲呼吸聲十分沉重,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林雲說方可“不冷靜”,但事實上,他自己說話時聲音也相當不穩。話語間還有幾分滯澀,彷彿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從喉嚨中擠出聲音。

    ……像是剛剛遭受過某種精神上的衝擊,像是剛被暴雨沖刷過的土地。雖然努力強撐著平靜,然而事實上,不管表面還是內裡都全是裂縫,根本沒有緩過神來。

    徐徒然心頭轉過幾個念頭,終究還是沒有多問,只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跟著繼續往前走去。

    再往前一段距離,就見到了茶室女子與馮橋的身影。他們似是正低聲商量著什麼,兩人間的氣氛同樣凝重,隱約有隻言片語飄了過來——

    “五年……逃不掉……”

    “能力找不全……設法聯繫外界……”

    “得設法找到那個預知者……搞清他把我們困在這兒的目的……”

    茶室女子隨身帶著手電筒,這會兒正擱在旁邊,藉著手通電的光,徐徒然注意到,他倆的衣服上的胸針,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在來時的路上,就已先將那枚寫著【作死值】的胸針藏了起來。反正用血觸發同樣能拿回記憶。因此,她此刻的胸針數量看上去和其他人都差不多。

    徐徒然確認了下自己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對,遂打了聲招呼,走上前去。茶室女子警覺轉頭,看到是她,鬆了口氣:

    “你剛去哪兒了?轉頭就不見了。”

    “我去裡面看了看。”徐徒然心不在焉地說著,目光掃過四周,“還有的人呢?”

    她想問的是那個疑似知道“匠臨”的揹帶褲女孩。茶室女子卻似誤會了什麼,道:“他們應該還在後面。你來的時候沒看到他們嗎?”

    “看到了。方可似乎是想起什麼事了,情緒很激動。”徐徒然說著,目光下意識往茶室女子胸口掃過,忽然瞪大了眼。

    只見那裡正彆著一枚寫有姓名的胸針——上官祈。

    上官……徐徒然望著這個姓,又聯想起對方那類似制定校規的能力,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請問你知道金香樹嗎?”她立刻道,“或者說,大槐花?”

    “……”上官祈的神情微微一變,徐徒然見狀,又迅速補充道,“那麼,‘鐵線蟲’呢?”

    這話一出,上官祈面上卻浮出困惑。她蹙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這個詞,我不明白。”

    意思是這部分的內容還沒有想起來。

    徐徒然抿了抿唇,卻聽上官祈輕聲道:“你又是誰?你怎麼會知道大槐花的事?”

    “我……我去過那兒。”徐徒然暫時不想多談這些,她一邊環視著周圍,一邊飛快道,“那個女孩呢?她沒和你們在一起嗎?穿揹帶褲的那個?”

    “她?她不是應該在後面嗎?”聽她這麼說,上官祈也皺起了眉,“她沒和我們過來。她應當與方可他們在一起才對。”

    一旁的馮橋點頭表示同意。徐徒然心頭忽然浮起些許不妙的預感。

    “她不在那兒。林雲說她跟你們到前面來了。”她抿了抿唇,只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突突地跳,“她……她有想起關於自己的什麼事嗎?”

    “她?有。”上官祈點了點頭,“我看到她從水裡撈起來一個名字,戴在自己身上。”

    “那個好像是叫……”上官祈面露遲疑,頓了頓才道,“江臨。”

    “對,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江臨。”

    最後兩個字落下的同一時間,徐徒然聽見身後傳來噠噠的聲響。她驀然回頭,正對上楊不棄剎那蒼白的臉。

    “……我記得這個名字。”他看向徐徒然,嘴唇微張,原本平整的樹幹瞬間炸出一層尖利的枝丫。

    “就是她。我記得她。”

    雖然他已記不清對方究竟對他做了些什麼,但他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和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徐徒然:“……”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她。上官校長,你們繼續。”她點了點頭,後退幾步,旋身往洞外衝去。楊不棄緊隨其後,嘴角抿得死緊,嘴唇內側都幾乎要被咬出血來。

    上官祈不解地看著兩人如旋風般離去,微微偏了偏頭,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輕輕皺眉:“江臨……臨?”

    “上官校長?”對面的馮橋謹慎出聲,“我們還是繼續討論剛才的事吧。難得大家都能想起自己的身份,這樣的機會太少了,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哦……好。”上官祈定下心神,抬起眼眸,“我堅持我的想法。你應該也想起來了,這不是我們第一次來到這裡,但之前每次行動,結果都是失敗的……屬於我們的部分能力,始終被‘他’藏起。而且這個‘域’與眾不同,我能感覺到,它很古老,沉睡著強大的力量……在能力缺失的情況下我們很難逃出……”

    “硬剛不是辦法,我還是覺得,我們得找到‘他’,和他好好談談。”

    迎著對方不認同的目光,上官祈堅定地點頭,再次重複自己的想法:“我們應該想辦法找到那個預知能力者,好好談談。我不認為他花那麼大工夫把我們困在這兒,只是出於惡意。”

    “或許,他有他的理由。”

    *

    同一時間。

    前往隧道口的最後一段途中。

    徐徒然儘可能快地往前跑著,楊不棄根上花盆都快舞出殘影,竟然也沒有落後多少。

    徐徒然對此的解釋是,仇恨的力量,果然是強大的。

    “等一下。”楊不棄跑著跑著,忽然想起一事,整個人忽然一怔,“你不是說,那個‘想殺匠臨’的胸針,就是那女孩的嗎?”

    “嗯。”徐徒然頭也不回,“然後?”

    “可你不是說他們是同類嗎?”楊不棄皺眉,“那他們應該是一起的。”

    “說實話,就匠臨那欠揍的樣兒,別說他同伴了,就是他親媽要掐死他我都不奇怪。”徐徒然嗤了一聲,注意到楊不棄仍是有些茫然,果斷轉過了話題,“比起這個。五年前那個預知者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只有大概印象。”楊不棄坦誠道,“五年前,慈濟院培養出了一個辰級預知者。之後他選擇背叛人類,導致了大量高階能力者異化或失蹤……”

    他說到這兒,頓了下,猛地想起一事:“等等,你剛才是不是叫那位,‘上官校長’?”

    “對,就她。大槐花中學的那位‘上官校長’。”徐徒然淡淡道,“同樣五年前失蹤的高階之一。”

    說話間,他們已經奔臨隧道出口處,楊不棄望著隧道口透入的清澈光芒,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所以,這裡難道是……”

    “剛才你其實應該和他們一起去找記憶的。”徐徒然嘆了口氣,側頭看他,“不然對於這個真相,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五年前失蹤的能力者……針對輝級及以上的重點打擊。還有對‘臨’字的深惡痛絕。”徐徒然喃喃著,轉身走出隧道口。摻著光譜的日光傾洩而下,她抬頭看向上方沉默的木頭人,眼睛因為灼目的光圈而微微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