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枕猶眠 作品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徐徒然看得出來, 對面的木頭人是真的茫然。

    但就像它不理解什麼“升級路線”一樣,徐徒然對它的話也非常不理解——憑藉著找回來的零星記憶,她大概明白對方說的“升級”是什麼意思。但為什麼要表現得她好像磕了什麼不該磕的經驗直升包一樣?

    另一頭, 木頭人似還沉浸在無盡的困惑中, 語氣飄忽: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是那個負責引導你的東西安排的嗎?它是不是壞掉了?”

    “那種東西也會壞嗎?好奇怪啊。要不直接吃了吧。”

    徐徒然:“……”

    這話題,咋還越來越限制級了。

    略一沉吟, 她謹慎開口:“這事我沒法和你解釋——因為我的記憶根本不在我這兒。”

    木頭人:“……”

    木頭人:“啊。”

    “你也丟了。胸針。”

    “對對, 就是那個。”徐徒然立刻點頭,“如果你想和我深度交流的話, 起碼得先將我的記憶還我吧。”

    木頭人聞言, 卻再次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 才見它巨大的腦袋原地緩緩轉過了一百八十度——原本嘴巴的位置被轉到了上方, 看上去像是很深的皺紋。

    “胸針,右邊, 深處。”它低聲道,“他們應該又要找到了。”

    “你等等, 往最裡面走。”

    “他們?”徐徒然怔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 周圍的一切忽然搖晃起來——搖晃的同時, 又有隱隱約約的聲音, 從遠處飄來。

    “你還好嗎?妹子?大妹子?”

    “怎麼還不醒啊。”

    “是不是得先把她從這鬼地方搬下去……”

    聲音越來越靠近, 也越來越清晰。徐徒然一個激靈,睜開雙眼, 發現自己正斜躺在茶室女子的懷裡, 周圍則圍了一圈人。

    方小可、李雲。楊不棄也站在邊上, 那朵小粉花趴在他頭頂, 正抖著花瓣向下張望。

    徐徒然:……

    她又環視一圈周圍,只見下方仍是那塊巨大的血色琥珀,前方則同樣是那個房屋般的巨大木頭人。不同的是眼前木頭人看上去就是一個死物,只有自帶的機械臂在片刻不停地運轉,往其身上鞭撻。

    徐徒然大概猜到是什麼狀況了:“我剛才昏倒了?”

    “差不多。”茶室女子扶著她站起來,“我們過來時看到李雲倒在地上,你讓我們別動,自己衝上來扶李雲。之後另一隻白熊逃跑,我們忙著去攔,等反應過來時,你已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李雲在旁邊點著頭,又補充道:“你是在看到那東西之後變得不對勁的。是不是被它蠱到了啊?”

    “那東西”,指的自然就是那個巨大木頭人。這下徐徒然完全明白了——估計她在與木頭人對視後,就被暫時拉走了意識。她以為睡著的是其他人,但實際在他人眼中,真正失去意識的是她。

    徐徒然瞭然地點點頭,抬手搓了搓眼窩,再次掃了圈周圍,忽然覺出不對。

    此刻圍在她旁邊的,是茶室女子、李雲、方小可與楊不棄。人群之外,那個新來的揹帶褲女孩則不遠不近地站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至於布丁頭與喬風,則完全不見身影。

    徐徒然微微蹙眉,正要細問,忽見兩個熟悉人影,從不遠處的隧道中跑出。

    “找到了,果然在裡面!”布丁頭語氣帶著掩不住的興奮,“這一側的隧道里面有土包,裡面藏著胸針!”

    在場眾人聽了,無不面露欣喜。徐徒然揉了揉額角,忽然覺得有些跟不上:“隧道里面?他們剛才是進去查探了?怎麼進去的?”

    她明明記得李雲說過,想跟著白熊進入隧道,結果被彈了出來。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李雲慌忙道:“我之前想跟著進入的是左邊隧道。那邊確實進不去。但不知為什麼,他們走右邊就能進。”

    ……右邊。

    右邊,深處。

    腦海中驀地響起巨大木頭人曾說過的話,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垂眸,忽又想起它說過的另一句話——

    “他們應該又要找到了。”

    又要——徐徒然很難不注意到這個詞。為什麼是“又要”?

    還沒等她琢磨明白,出去探路的布丁頭與喬風已經全走了過來。聽他們的描述,那條隧道里面雖然有些嚇人,但並無其他危險。他們所找到的胸針則分別埋在不同的地洞裡。喬風已經率先找回了屬於他的一枚——他胸口寫著“喬風”的胸針已經被摘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寫著“馮橋”的胸針。看來這應是他的真名。

    不過哪怕想起了名字,他的記憶仍是存在殘缺。想來應該還得靠其他的胸針去拼湊。

    “裡面有很多鼓包,得自己一個一個去挖。”布丁頭道,“還挺費事的。”

    言下之意,這事僅憑一兩個人難以迅速完成。再加上他倆已經驗證過沒有危險,眾人當即便互相牽引著,往位於木頭人右肋的隧道走去。

    他們腳下鋪著的是一大片血色琥珀,而隧道內部,則是鬆軟的紅色泥土。一路上都沒有落葉存在,也不知是否是因為這點,人員失散的情況並沒有再次發生。

    在即將踏入隧道的前一秒,徐徒然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上方的木頭人。只見對方五官模糊的腦袋掛在上方,一動不動,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這裡所發生的的事。

    ……又或者是發現了,只是它暫時無意干涉?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它所說的那個“負責引導的東西“,又是指什麼?

    徐徒然心頭浮起問號,聽見前方傳來的呼喚聲,忙應了一下,提著石矛,快步走了進去。

    *

    正如布丁頭二人所說,這條隧道很深,也相當幽暗。

    前面一段路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得虧茶室女子有一個手電筒。即使如此,大家也只能彼此牽著手走。等到深入近千米,才見隧道內出現了一層流動的紅光——藉著那層黯淡的光,他們終於得以看清地面。那裡果然聳著不少小鼓包。

    馮橋向其他人示範自己是如何利用石矛挖到胸針的,據他所說,直接用手接觸紅泥會疼痛,能用工具最好。而在刨開後,則會看到裡面盛著一汪清水。水底大概率會沉著一枚胸針。

    說話間,他已經又當著眾人的面順利又刨開了一個坑。坑內的清水中果然躺著一枚寫著“口口”的胸針。他試著用手去撈,那東西卻像是水中的月亮,一碰即碎,根本撈不到。

    “看來這東西不是我的。”馮橋得出結論,示意其他人上手來試。徐徒然正好離得比較近,也試著伸手撈了下。指尖除了冰涼的清水,什麼都感覺不到。

    徐徒然嘗試失敗,立刻自覺往旁邊退開。將位置讓給了下一個人。餘下幾人很快便在馮橋挖出的土坑旁圍成個圈,還有的則自己拿著石矛走到一邊開始拋土坑。楊不棄不知何時站到了徐徒然的身旁,誠實地給出評價:“這場面像是團建挖筍。”

    徐徒然被逗得一樂,瞟他一眼:“你不去挖?”

    “不急,我想再觀察一下。”楊不棄道,“我不想當著他們的面找記憶。我和他們又不一樣。”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掃了眼他下半身的樹幹,略一沉吟,扯了下他的胳膊:“不急的話就跟我來。”

    楊不棄:“?”

    他乖乖地跟著徐徒然往更深處走,走出一段距離了才道:“怎麼?”

    “我剛才昏迷那會兒和那大木頭說上話了。”徐徒然低聲道,“它讓我往最裡面走……”

    “最裡面?”楊不棄蹙眉,“你還真信它的?”

    “不好說。我是覺得它對我沒惡意。”徐徒然邊繼續往裡走,邊道,“而且聽它的意思,它對我們闖到這地方來好像不是很在意。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

    不然那傢伙不會說“又”。

    “或許以前也有人找到這地方。”楊不棄沉吟道,“比如那個將線索藏在蟲子博物館的人。”

    假如能利用好白熊集體遷徙的機會,想進來並非不可能。何況這附近並沒有黑熊巡守。

    只不過,以前哪怕曾有人找過來,多半也只是單槍匹馬。不可能像徐徒然一樣直接包輛小火車拉一群人過來。而假如只有一個人的話,面對埋有胸針的土包,那想必是相當棘手。

    “確實。既需要工具,又需要確保挖到的是自己的東西。不然等於白乾。”徐徒然點頭,“而且既然白熊‘自殺’走的是左邊隧道,那麼轉化出的黑熊,說不定正好就是從右邊出來。這樣打個時間差,很可能過來的人都還沒找全東西,就被轉化後的黑熊逮個正著……”

    然後再度被剝成一張白紙,忘記一切,被丟到林子裡重新來過。

    這樣一想,這個機制還真是足夠殘酷。

    徐徒然說著,微微皺起了眉。旁邊楊不棄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把‘說不定’去掉。”他略一停頓,低聲道,“看來你說對了。”

    “?”徐徒然不解抬眸,順著楊不棄的目光往前看去,正見前方几只大黑熊正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不知幹些什麼。

    也是楊不棄眼神好。這麼烏漆嘛黑的幾坨,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徐徒然略一挑眉,提著石矛走上前去,那些黑熊像是被驚動般轉過身來,看到徐徒然卻沒有過多反應,轉過身去繼續去做自己的事——又過幾秒,方見它們陸續站起來,彼此推搡著走了。

    徐徒然這才知道它們方才是在幹嘛——只見黑熊之前蹲著的位置前,正列著一列被挖開的小土包。

    每個坑裡都波光粼粼,水底靜臥著一枚字跡模糊的胸針。徐徒然脫下半邊手套,試著伸手,順利從中撈出一枚,接觸的瞬間便感到一陣熟悉的暖流湧動。再一細看,上面赫然是三個字。

    【徐徒然】

    原來如此,合著是給我開後門。

    徐徒然看似笑了一下,心底的疑問卻愈發厚重。她將這枚胸針別在胸口,洶湧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墜落。甦醒。新的生命。金香樹。慈濟院。a大……

    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掠過一生的記憶,然而細究之下,仍存在相當的空白。徐徒然抿了抿唇,又撈起第二枚胸針。

    【能力者】

    天災。秩序。混亂。撲朔迷離。非正常理智……

    相應的內容更為清晰地呈現在腦海中。徐徒然試著動了下手指,黑色的晶體於洞壁上稍縱即逝,留下深深的焦痕。

    第三枚——【作死值】。

    系統。惡毒女配。技能加點……

    徐徒然迅速消化著再度想起的一切,冷不防意識中忽然有機械的提示音響起,接二連三——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五萬點。解鎖獎勵功能——代行步數x10000。】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五萬五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夢中空間百分百登入機會一次。】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六萬點。解鎖獎勵功能——天災/野獸/長夜/預知技能補充包x2[僅限辰級及以上使用,且一個傾向只可使用一次]。】

    徐徒然:“……”

    好傢伙。

    她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長久退遊後忽然回坑的老玩家,一開郵箱,那叫一個滿滿當當,驚喜連連。

    ——雖然在恢復這部分記憶後,瞬間浮現於腦海的問題也相當多。比如所謂的“引導者”與系統之間的關係,比如作死值系統在被屏蔽時差點給出的亂七八糟獎勵。再比如“辰級及以上”這個微妙的描述……

    但起碼現在,徐徒然選擇擁抱這種收穫的快樂。

    這地方真好,我下次還要來!

    當然,擁抱快樂的同時,她沒忘關注一下站在旁邊的楊不棄。

    “……友情提示一句。某個同款告白胸針,我這邊已經快攢到十連了。”

    聽著旁邊傳來的花盆移動聲,她不慌不忙地戴好手套,從揹包裡抓出一把胸針,悠然開口。說話的同時順手一撥,果見所有的“口口口”都被替換成了同一個名字。

    “你現在要是再敢跑,我就把這些胸針都掛到外面去。”

    徐徒然不緊不慢地將後半句話說完,正準備偷偷離開的楊不棄登時停下腳步。

    埋在花盆了根鬚都忍不住蜷了起來。他默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徐徒然,張口剛想說什麼,身上忽然又噼裡啪啦掉下了兩個胸針。他飛快地往地上掃了眼,難以直視地捂了下眼睛。

    徐徒然好笑地看他一眼,順手從第四個坑裡撈了一把,在手臂上戳了下。跟著起身走到了他旁邊,當著他的面,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胸針。

    她此時兩手都戴著手套。因此,胸針的字順利得以保留。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我是怪物。】

    【我喜歡徐徒然。】

    ……

    她將這兩枚胸針託在掌心,側頭仔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方抬起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