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六元

    永嘉帝懵了。

    他本以為,一個敢當眾掌摑他外甥的,好歹是個囂張跋扈之人,這般膽小如鼠的人,當時是到底怎麼敢的?

    麗陽長公主聞此言,卻是得意地瞪了他謝長月一眼:“哼,現在知道厲害了。”

    謝長月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錯了,長公主,我真的知錯了,我當時不知道他是您的兒子,不然他再怎麼罵我,我也不敢……長公主,您饒了我吧,您饒我一命吧……”

    麗陽長公主用力推開他,獰笑道:“饒你,你想得美。”

    謝長月卻還是堅持不懈地求情:“我當時真的不知,長公主,您放過我吧……”

    永嘉帝站在上方,看著這情景,不由眯了眯眼:“你們兩當這是什麼地方,菜市口嗎,眼裡還有沒有朕?”

    麗陽長公主臉色微白,連忙低頭:“臣姐失態。”

    “臣罪該萬死。”謝長月也立刻止住了哭音,卻還是一臉驚恐又懇求地看著麗陽長公主。

    永嘉帝看了眼謝長月手上捧著的東西,淡聲道:“那是你的請罪摺子?”

    謝長月忙應:“是。”

    永嘉帝:“呈上來。”

    劉公公立刻走了下去,將那摺子雙手接過,遞給永嘉帝。

    永嘉帝打開奏摺,霎時愣住。

    劉公公和長公主都輕聲提醒道:“陛下?”

    永嘉帝這才回過神,繼續看了下去。

    這一封短短不到百字的奏摺,永嘉帝硬是拿在手中近半盞茶的時間才輕輕放下。

    他抬眸看向謝長月:“你可知罪?”

    謝長月連忙磕了個頭,戰戰兢兢道:“臣知罪,臣位卑之身,竟敢對單小公子不敬,臣罪該萬死,臣更不堪得封縣君,請陛下……”

    只是,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永嘉帝直接打斷了:“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盛怒之下,他欲要習慣性將奏摺砸在地上,但是看著奏摺上的字,又立刻猶豫了,終是隻將其扔在了龍案之上。

    長公主沒察覺他這小小的糾結,只聽了永嘉帝的話便心中一喜,立刻惡狠狠道:“這賤人簡直膽大包天,敢毆打皇親國戚,請陛下將其狠狠治罪,以正我皇家威名。”

    謝長月也忙可憐兮兮道:“是,長公主說得對,臣該死,臣知錯,單小公子乃長公主之子,皇親國戚,身份貴重,臣願將縣君之位讓與他,只求長公主能饒臣一命。”

    聞此言,長公主愣了愣,而後輕笑道:“哼……你倒頗識相。”

    永嘉帝想到剛剛奏摺上的內容,憶起曾經的一樁舊事,問謝長月:“縣君封號乃朕金科玉言,豈可輕言廢棄?還隨便就謙讓給單穎,你當這是大白菜嗎?”

    謝長月臉色愈白,彷彿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急急抓著長公主的袖子,求情道:“長公主,這該怎麼辦,長公主饒命……”

    永嘉帝看著兩人如此交流情態和言辭,心中更確定了些什麼,瞳色漸深,又繼續問謝長月道:“你跟單穎之前果真從無矛盾?”

    謝長月立刻磕頭:“臣位卑之人,在這之前,甚至從未有機會與單小公子相見,又何談爭執矛盾?”

    長公主斜他一眼,惡狠狠道:“切詞狡辯。”

    永嘉帝卻未理會她,沉吟半晌後,對著兩人道:“既然是長公主之子失言在先,你又不識其身份,乃無心之失,那此事便……”

    麗陽長公主一聽這話,便知皇帝打算輕輕放下,當即出言打斷道:“陛下不可,就算這賤人是真的不認識我兒又如何,如此這般,便算是他以縣君之位,仗勢欺凌一普通人,豈不更是罪大惡極?又如何有資格擔縣君之位,還請陛下依其所言,奪其爵位,治其大罪。”

    好好的聖喻被打斷,永嘉帝臉色瞬時沉了下來。

    旁邊的劉公公也忍不住看了長公主一眼:殿下,您說這話也太沒道理,還有誰比您更愛仗勢欺人呢……

    永嘉帝看了眼自己這個姐姐,冷聲道:“這麼說,你兒子是一點沒錯了?”

    麗陽長公主梗了梗脖子:“穎兒自來性子直,就算說了幾句不好聽的,也不至於倒要被當眾掌摑的地步,分明是此人仗著縣君身份,行事肆無忌憚。”

    謝長月立刻抖著嗓音道:“是,是臣之錯,不該聽見單小公子對臣縣君身份的幾句嘲諷怨懟,就一時衝動上頭,臣該死,臣不堪縣君之位。”

    聞此言,永嘉帝氣極反笑:“對你縣君身份的嘲諷怨懟,朕看他單穎真正想嘲諷怨懟地恐怕是朕吧?是朕親封得謝長月做縣君,當初也是朕不願封他單穎爵位,你們母子兩當面不敢對朕明說,背後倒是敢陰奉陽違起來。”

    麗陽長公主面色大白,忙辯解道:“陛下如何做此感想,臣姐絕無此意,單穎更不敢由此大逆不道想法。”

    永嘉帝轉眸看向下方的麗陽長公主,語氣越發冷冽:“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們的心思嗎,你那兒子為何好好地辱罵一從未有過淵源的人,還不就是因為嫉妒謝長月的縣君爵位嗎?那不然……難道還是因為他天生嘴賤嗎?”

    “陛下!”麗陽長公主尖叫一聲。

    永嘉帝眯眼冷哼一聲,龍威勝極:“你敢說,絕無此意嗎?”

    麗陽長公主心中一虛,片刻後,又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陛下,不管是為了什麼,此人毆打皇親國戚,難道不該治罪嗎?”

    永嘉帝冷笑道:“看來果真是朕太縱著你了,別說你那兒子對朕不恭,對縣君不敬,打他本就是應該;就算沒有,長明乃堂堂縣君,打他一巴掌又如何,現在竟要為一掌摑而脫簪辭爵來請罪,可見你平日作風何等囂張跋扈,使得京城人人自危!”

    長公主震驚:“陛下,你……你竟如此說落臣姐,要護著這一下賤之人?”

    永嘉帝愈震怒:“長公主慎言,長明縣君為社稷之貢獻,萬人難抵,你出去吧,朕今日不想再見你!”

    劉公公看陛下已經轉過了身,立刻高深道:“來人,請長公主下去休息。”

    “陛下……”長公主難以置信。

    不過,那呼喊聲終究是越來越遠了。

    永嘉帝轉過頭,又拿起了奏摺:“這字不錯,誰寫的?”

    謝長月還是一如既往的瑟瑟發抖著磕頭:“是……臣之夫君。”

    永嘉帝點了點頭:“不錯。”

    劉公公補充道:“便是那做出‘孝子機’的通州書生,據說今年還中了小三元呢。”

    永嘉帝目光一亮:“確實不錯。”

    他看向劉公公:“去庫房,將那套筆墨拿出來贈給縣君。”

    最後這事的處理結果,就是皇上讓皇后出面賜下鳳喻,去單家狠狠斥責了單穎不知禮數、不知尊卑等罪,然後又派了個賜下教養嬤嬤,在府中教他三個月的規矩。

    此時的單府,想必正在雞飛狗跳。

    顧思遠聽完謝長月講解後,面色不變,只看向那擺在桌上的文房四寶淡聲道:“你辛辛苦苦進宮演了一場戲,這好處倒是讓我得了。”

    謝長月賣乖:“要不是夫君的辦法好,那我說不定現在正被逼著向單穎下跪道歉了,那還不如讓我死了去。”

    顧思遠大掌捏著他白皙小巧的下巴,漠然道:“還算知恩圖報。”

    謝長月嘻嘻笑了一聲:“再說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咱們兩還分什麼彼此呢,反正晚上還是親密要見面的。”

    “……”顧思遠。

    感覺自從昨晚之後,他的小夫郎是徹底放飛了。

    下午,顧思遠回府學後。

    王旭很是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我本還打算進宮去求求我姑母幫忙呢,沒想到你解決地這麼幹淨利落。”

    顧思遠瞥他一眼:“不必你進宮求,若是真出了事,五殿下想必不會袖手旁觀。”

    王旭攤手:“也對,他們那麼看中你。”

    語氣裡滿是酸意。

    沈長歡在綏寧伯府聽了單穎受罰的消息,愣了好久都未回過神。

    為什麼,為什麼謝長月還能回來,還能活得這麼暢快?這世間真的有公平而言嗎?

    他搶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富足生活,下半輩子不都應該悽風苦雨地來贖罪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不甘心。

    京中其他人家聞此消息,也頗有些驚奇,麗陽長公主那是什麼人,多難纏啊,便是宮裡的娘娘和幾位皇子都是能避則避,沒想今日居然在這沒有實權的長明縣君頭上栽了大跟頭。

    自這日之後,一向沉寂的縣君府倒是熱鬧了起來,謝長月在離京前認識的故友,也找上了門來重攀交情。

    謝長月也不推辭,顧思遠每日要去府學讀書,他平日裡,除了在偌大的縣君府裡種花種樹之外,也沒什麼其他事,偶爾跟那些同齡小哥兒們出去玩玩、聊聊天也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