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四十六回:似水流年

    葉雪詞有一個秘密。

    她誠然是喜歡秘密的……這種喜愛彷彿與生俱來。將其探尋並挖掘的過程會讓人有種微妙的愉悅,就如同軍師破譯了敵方的密報、賭石人開出了稀世美玉、盜墓賊挖到價值連城的陪葬品。不論其性質的是非善惡,她都感興趣。

    但這僅限於別人的秘密,她不喜歡自己的。並非出於對事件本身的厭惡……而是保守的過程。她比誰都清楚,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秘密讓第二個人知道就不叫秘密了。不過話說回來,倘若一方擅自將其視為秘密,而另一方並不知情,說或不說,於前者而言亦是一種秘密。她所小心珍藏的,便是這樣一件秘密了。守住它不難,只要緘口不言,拒不承認。可它埋在心底裡,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土壤也能泛出隱隱紅光。有時候,它燒得她心慌,真想找個筆將它寫下來,或是抓個聾子一吐為快。可是,寫出來的說出口的都不能被稱為秘密,就像陳釀多年的好酒,若是在中途就揭開蓋子,哪怕只一粒灰塵落入,也只會淪為糟粕。

    是的……書寫、繪製過的筆桿,被撕碎、焚燒殆盡的紙張,隱藏在角落裡有意無意的傾聽者,甚至可以不是活物——所有的一切都會出賣秘密,因為這正是她獲取秘密的途徑與手段。她將自己唯一稱得上秘密的那件事深埋於心,哪怕過了十餘年也未曾褪色。依然如同美酒,愈是悠久,愈是香醇醉人。

    她幾乎要暈過去。

    葉雪詞出生的時候,就手握著雲外鏡的碎片——當然,秘密不是這個,雖然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離奇。小小的拳頭攥著一個銳利的、銅的碎片,怎麼聽都令人膽寒。攥著這樣的碎片,幼兒嬌嫩的皮膚卻沒有被劃傷。隔著小手,母親的肚皮也完好無損,無非是她知道此事後,怎麼想怎麼彆扭罷了。她老說,生了這丫頭後,嘴裡有股鏽味兒。自然,這不過是心理作用。若沒有接生婆告訴她,她才不這麼覺得呢。

    這枚碎片在那時不會有人覺得是鏡子……只會以為是青銅的殘片。不論何時,未知事物的全貌,僅憑三瓜兩棗是猜不出全部的,正如盲人摸象的故事。這碎片一開始被收納在孃的針線盒裡,被一家人遺忘。葉雪詞長大以後有了自己的首飾盒,才將它挪了進來。

    說起來,雖然她的父親也是葉家的人,但是論親疏輩分,已經到了寫不進族譜的程度。不過她父親和她兄長,都是憑這個姓跟本家跑生意的,日子也算過的不錯。

    按理說,生活上一家人也從未虧待過她,可她總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或許只是兒時追求那一份刺激。畢竟蹴鞠、毽子、皮筋、花線這類玩意兒,她早就玩膩了。高明的是,她第一次順走本家夫人的扳指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到現在,那扳指早不知被撇到哪兒去,可那之後她便一發不可收拾。能攥到手裡的除了扳指,還有掛墜、簪子、手串。然後是能藏在袖子裡的:筆墨紙硯、胭脂水粉……還有能藏在衣服裡的,比如,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