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五十一回:來日方長

    所有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溫酒殺害了師父,甚至吃掉了他。因為那天在附近的人都能聽到,師父的房間內傳來了爭執聲,離得近的都說是師父與溫酒的聲音。因為聽到動靜的人們很分散,也很多,所以很難串通在一起作偽證。

    現場的血跡是師父的,沒有屍體,但在短時間內失血過多即使是仙人也一定會死。仙人用仙法可以讓傷口更快癒合,不過導致傷口出現的原因也有很多種。溫酒所學的那些手法,再加上師父對他的信任,做到這一切輕而易舉。

    但理由呢?沒有理由。除了瘋子,殺人總是有原因的,溫酒不是瘋子,他若要殺人,尤其是殺自己百年恩情的師父,就總該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寒觴想不明白,也沒有人允許他接近現場,因為他們的關係最好,人們生怕二人有所串通。目前的情況來看,既然昏迷的他是從那麼遙遠的地方被發現的,那這樣的可能性便不大了。即使唯一說得上話的師父已經死了,師門上下也不讓他離開此地半步。有些心地善良的人,是擔心他出去被其他與師父有關係的仙人與門派針對;有些心懷惡意的人,是要拉他作偽證,告訴他說是溫酒害他不在現場就能保他清白,並放他離開。寒觴不傻,知道這不可能,從頭到尾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

    “從我睜眼的那一刻起,我的胸口就一直傳來熾熱的灼痛感。有什麼東西在燃燒,而我一無所知。也是從那天以後,我發現自己的法力強大得像是不屬於自己……我尚且能控制它們,卻不知這樣的力量從何而來。我覺得憋悶,在夜深人靜之時又來到石灘。我想這一切一定與那不知名的火有關係了,可我再沒有見到它。波浪像是隨著海的呼吸起伏,我能感到它是如此安逸、如此祥和,就像那火景只是我的一場夢,它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變回原形在海邊哭嚎的衝動——就像我父親當年那樣,只是我不知是為了誰,又為了什麼。但當我以狐狸的姿態站在海邊,回過頭,看到的是九條煜煜生輝的長尾……”

    說著,他看向了謝轍,就像是專門給他說明什麼一樣。謝轍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說話。所以他是對的,他當真沒有撒謊,自己並不像其他的九尾妖狐一樣,有著九百上千年的壽命,甚至一半兒也不到。他無法解釋這種力量,更不知與溫酒的事有什麼關係。但變故都發生在同一天,這之中或許有什麼關聯……或許沒有,當真是命中註定的巧合。

    可溫酒究竟去哪兒了?他平日裡是那樣溫和清冽的傢伙,人如其名,本就沒什麼對頭。看不慣他的,無非也是群心懷嫉妒或對妖異有所偏見的崽種,溫酒也從不將他們的一切詆譭放在眼裡。現場只有師父的血,與他的幾根長髮,沒有更多人,也再無他的消息。放眼整座山區與海濱,也都不再有任何蛛絲馬跡能表明他的去向。

    他消失了,人間蒸發——整整十年。

    “不好意思,我要打斷一下……”謝轍忽然開口,“我這個人可能有些死板了,但如果是沒見到屍體的所謂兇殺,我很難被這樣的定義說服。”

    “你是說,他們的師父可能還活著?”聆鵷看向他。

    “啊,當然結論不會出得那麼快……但慢慢地所有人都這麼覺得了,因為沒有第二種解釋。我當然也一度希望師父還活著,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天他們說了什麼?溫酒做了什麼?又為什麼?只要他們還活著,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能接受這個無法更改的結果。但,我不知道師父是不是真的死了,更不知道師弟去了哪兒。而這一切,我的妹妹一無所知。師門沒有理由困住我,我和一些人翻了臉,大鬧一場跑出來了。此行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回到妹妹安身的雪山,再決定要不要告訴她和溫酒的奶奶……我還沒有想好,因為我猜,我不敢說。甚至為了他,我開始覺得師父的死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這麼說起來可能有些沒良心,但,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或許有一百來年,我們和師父的關係都不那麼近了,因為他很少有東西教給我們。他與我相約切磋之日,我是知道的,他下午說要和師父商量離開的事……這些我也坦然地告訴過別人,別有用心的人,認定是他沒有和師父談攏,為了‘自由’才痛下殺手的。溫酒……很在意我的妹妹,他很想早日離開這裡,所以不論我心裡是不是真的懷疑他,連我自己也不好說——但這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