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十一回:空穴來風

    有兩人在路上並肩行走。

    男子穿的是普通的直裾衣,純白色,平日裡定是多加註意才保持得乾乾淨淨。相較於江湖中大多數男性,他的頭髮有些短了。不過在如今的年代,人們對長髮所賦予的執念不再那樣深厚,與忠孝禮儀間的關係顯得淡薄。畢竟不論東洋人還是西洋人都頻繁地造訪他們的土地,而最早與他們接觸的胡人男性也都是短髮。文化的碰撞與融合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他深諳這點。不過他的理由,或許沒有這麼複雜就是。

    女子的衣服略花哨些。花哨的不是顏色,而是紋樣。偶爾有幾處冷色以作點綴。她的裙子長而柔軟,一看就是好料子,無序的褶皺再怎麼堆疊仍是拍拍就撫平了。最漂亮的是那件禙子,上面不僅有印染的暗紋,還有細細繡上去的花紋。那些紋路多是花朵,有驕傲的月季、羞怯的鈴蘭、秀麗的芍藥、素雅的雛菊等,各式各樣的花大小不一,風格不同,在這件禙子上卻相得益彰,十分和諧。但細細看上去就會發現,沒有一朵花是完整的。它們要麼缺上幾瓣,要麼略有破損,就好像要為更多的花紋騰出地方似的。雖然奇怪,但打眼看不出來。

    她的衣服主體多是紅白,紅得像霞,白得像雲。她還纏著一條輕薄的披帛,是柔和的粉橘色與清甜的水紅色相互交織、過渡。遠看上去,她像從黃昏時刻降臨的雲霞,一不注意的下一秒就要騰空而起,飄向遠方去了。

    髮型倒是普通,只是用紙帶子低低束起來罷了,沒有其他裝飾,頂多栓了個鈴鐺。

    那名男子還好,女子穿這樣的衣服趕路實在顯得太奇怪了。這怎麼說也該坐在轎子上,讓四個以上的人抬著走的。她倒不。但從那雙平跟的繡花鞋上看,此類舒適的鞋子也不像是給不愛奔波的人準備的。

    “你此行又要做些什麼?”男的問。

    顯然他其實已經同她走了一段路了,不知什麼原因一開始倒也並未問個明白,也可能是之前在說別的,現在才想起來。他手裡拿著一杆御幣,也看不出到底是他還是女人的東西。而女人手中拿著一杆神樂鈴。她的步伐很穩,手中的鈴與發稍的鈴都幾乎不曾發出聲音。

    “去辦一件小事。”她總這樣,說話雲裡霧裡。

    男子也不追問了,大概是習以為常。

    接下來,他們的對話大多以問答展開,這也像是約定俗成的習慣。嚴格來講,女子大概算得上是男子的師父,只不過他們從未相互稱呼過。因為男性的問題大多是疑問,以求得答案為目的;而女性的問題大多是設問,以誘發思考為出發點。他們認識了多久,說不定兩方也都記不清了。

    但那一定是遠超過人類壽命的漫長歲月。

    “瀧邈?你不要動。”

    男子有些疑惑,但站在原地不再向前。女人停下來看了看他,便繼續走。男的也跟上,女的向他詢問:

    “你的頭髮是不是……長了些?比起上次見面。”

    “啊……”瀧邈捻了捻鬢邊的髮梢,“應該吧。我以為我作為妖怪的特徵變得愈發明顯了。前些日子我無意揪下了一根頭髮,轉眼就變成了白色的長絨。拿起剪刀來剪下一排,碎髮也都變成蒼白的絨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