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二十四回:無人契闊成說

    接著,那些色彩凝聚出一個輪廓來。一個兔子模樣的色塊在他面前晃動,迎著面跳到他跟前。它動起來也像兔子——但它肯定不是兔子。

    兔子開口了。它嘴巴的部分裂開鮮豔的紅色。

    “白少俠白少俠!”它的聲音與剛才的聲音一模一樣,但語氣急促得緊,“你一個人在這裡,會不會覺得害怕呀。”

    白涯感到莫名其妙。他蹲下身,看著這奇怪的“兔子”。但他還是回答了:

    “不怕。我應該已經死了,死人沒什麼可怕的。”

    “死人要怕的可多了。”小兔子揮了揮自己的前爪,猩紅的口腔一開一合,“要擔心下一世不知轉生何處,還是不是人間;若在人間,能不能生在一個好人家;若記憶消散,自己又會有多少遺憾;若生前執念太重,做鬼也會感到孤獨。”

    白涯搖了搖頭:“沒什麼可怕的。只是生而為人,實在是太累了,我不想往生。雖然我看上去可能……其實也沒做什麼。但是人間啊,真的是很沒意思。”

    說罷,他伸出手,想要試著摸摸它的頭。這兔子的輪廓除了嘴,沒有眼睛。但他還沒碰到兔子,它忽然就“破碎”了,碎掉的部分化作蝴蝶的形狀,飛向他的身後。白涯站起來轉過身,看著它翩躚的身影,落到地上,忽然生成了一匹巨大的馬。

    馬開口說話了。它的口腔是藍色的,它也沒有眼睛。

    “嗯……不想轉生嗎?你若真這麼想,也並不奇怪。”它的聲音沒變,只是聲調沉穩許多,就是有些囉嗦了,“不過轉生,轉生啊,也沒什麼不好的。畢竟生前的事,你已經忘光啦,幹什麼在意那麼多呢,反正都是新的開始……說不定,這次的命運還算不錯。”

    “活著就是麻煩啊。”白涯攤開手,“我不是怕受苦才這麼說的。悲喜苦樂,自是事中人說了算的。而我只覺得乏味。人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活。我何嘗不是希望每個人都安居樂業,江湖歌舞昇平。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確也是我所期待的事。但我只是一個人而已——我一個人,我盡我一生做最大的改變。到頭來,什麼都沒有變好,而我連自己也不曾拯救。”

    馬歪著頭,沒有說話。白涯又試探地伸出手,它驟然縮小,變成了一隻長尾巴的耗子。耗子順著他的褲腿爬上來,跑過的衣料留下了白色顏料似的痕跡。它站在白涯肩上,張開嘴裡面也是白色的。它也沒有眼睛。

    “我看到你度過了充實的一生!”它嘰嘰喳喳地說,“你拯救了很多人!”

    “我……啊,糟了。”白涯忽然想起什麼,“不知人間現在如何了。我這到底……算不算阻止了‘天’的出現?若沒有,這一切不就……”

    “做到了,做到了的。”老鼠從他左肩跑到右肩,他轉過頭,“你活在人人傳頌的神話中。許多人唾棄你,你殺死了他們的信仰;許多人敬佩你,作為弒神者、作為俠客、作為人。啊,忘了說,在與天道的夾縫中,時間流得比人間快許多。我們在這兒聊上兩刻鐘,人間要過九十多個時辰!你的朋友已經走了。鶯月君告訴了朝廷,朝廷派船接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