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二百零九回:無地自厝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白涯瞪著他,手中死死攥著斷刃。即使是手掌均勻地在上面施壓,也即將要把表皮刺破了。他能明白這個姓意味著什麼,但沒能聽懂摩睺羅迦最後那句話。很顯然,其他人也沒能聽懂。他們倒是希望這怪物能意識到,平凡的人類可無法反過來聽到它的心聲。

    可它並不著急解說。它伸出右手,用三根尖利的指甲齊齊劃過這烙著家紋的手背。祈煥一陣慘叫,三道血淋淋的痕跡覆上那不可磨滅的紋路。當著幾人的面,它頑強地、不知多少次,如石出水落般從傷口上浮現。而且,抓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

    摩睺羅迦將帶著他血的手挪到眼前,一側的三隻眼盯著那些許血沫。它輕輕一吹,血露就化作星星點點的火屑隨風散去。

    “你和……”祈煥瘋狂掙扎著想甩開它的手,卻怎麼也做不到,他大聲喊道,“你和這家紋究竟有什麼關係!”

    “嘶……你沒聽過嗎?”它明知故問,“你可能忘了,你小時候,万俟家就有個傳說。你們的開門祖宗,是三足金烏轉世,行走八方,賜福眾生。後輩們的福分,都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才是。後來,每三代人,本家便有一個孩子,在出生時身上某個位置就帶著特殊的胎記,還有與生俱來的強大靈力……你們家,將這印記作為家紋。那些孩子或男或女,在滿一週歲後,胎記便成型,顯露出三足金烏的樣子。而後,他們便會被培養為家主。這福分,延續千年本不是問題……”

    偏偏人心險惡。

    所謂子憑母貴,誰若生下未來的家主,便會搖身一變,成為正室。在某代有胎記的孩子出生之後,一個同樣懷胎十月的妾室心懷妒意。憑什麼隔了兩天出生,偏偏自己的孩子乾乾淨淨?她本盤算好了,若是兩個孩子同一日出生,自己的兒女沒有胎記,就讓人把孩子偷偷換掉,可就是差了時日。她越想越氣,最後竟嫉恨到將那孩子生生掐死的地步。

    那天起,他們的積緣便盡了。

    再也沒有帶著家紋的孩子出生。即使誰有胎記,也絕不會變成三足金烏的模樣。一代代下來,祖上積累的聲譽與錢財逐漸被消磨殆盡。終日沉浸在歷史的繁榮之中,每一代人,對當下視而不見。為了血統純正,親人間拜堂成親是常有的事,這也令他們變得愈發偏執、暴躁,許多孩子甚至是不健康的。可以說祈煥當下如此健康而完整,算得上是奇蹟——或許也受到家紋的影響。終於到了他的父輩。他的父母,早已被逐利之心完全支配。父親早年就四處奔走,為了所謂“家族復興”幾乎傾盡一切。

    哪怕造訪邪神。

    “你的父親……在三十多年前,來到九天國。”它沙啞地陳述著,帶著同步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嘲笑聲,“他與商隊路過我棲身的山林……我窺視了他的夢,他做夢都想要一個帶著家紋的兒子……我與他達成交易,獻祭了其餘所有人的靈魂。後來,就有了你……”

    周圍湧現出細碎的聲音,逐漸清晰。天空都暗淡下來,恍若血雨腥風過境,殺伐連天。但沒有一個是屬於戰士的身影……那些都是普通人,行商的普通人。那些剪影相互殘殺著,他們本屬於一個商隊才是。一些暗藏其中的矛盾在此刻被激化,他們每個人,都能找到一個對所恨之人下手的理由。這些理由斷斷續續地流入每個人的思想裡小到貪圖友人的蠅頭小利,大到與對方的妻子有著私情。所有的矛盾不知為何,在這個算不上特殊的日子一併爆發出來。刀刃反覆進出脆弱的,鋤頭在一個又一個頭骨上留下窟窿,橫飛的血肉散佈在每處角落,將目光所及一切都染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