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一百九十回:目無尊長

    “他們就把我娘安排在這兒?!”

    “不是。”曉繼續領他們走,“是你孃親自己要住這兒的。”

    慕琬喉頭一酸,說不出話來。

    曉走向一間看上去唯一完好些的房子。即使如此,上面也是破破爛爛的,被外面隨便用木板、稻草或泥土糊上。她一眼認出這個房子,哽著說,這是她剛來時師父讓人給她新修的屋子,所以即使一直沒人養護,十幾年來也還算能住。

    娘也只認得這間屋子。

    屋裡是亮的,微弱的光從牆壁與屋簷的縫隙流出來。在漆黑的寒夜裡像一盞長明的燈。

    曉和山海左右都站在門口,同時看向她。她心裡竟然有些忐忑。明明這與谷外那座溫馨的小房子相比差得太多,但她就像是來到久違的家門口——更早的時候,她爹和她哥都在家的時候。一開門,就能看到那熟悉的、其樂融融的景象。四副碗筷,一桌飯菜。綠菜定有一盤兒涼的一盤兒熱的,一定有盆不稀不稠的湯。雖然爹在朝中當官,但日子過得清貧,肉不是隔三差五就有的。但這夠了,已經足夠了。

    推開門,比想象的要冷許多。桌上空空的,但能看到晚飯後剛擦過的水痕。單一盞蠟燭在桌上燃著,快見底了,老太太正準備吹滅它。可她剛張開口便愣住了,直勾勾盯著慕琬,一動也不動。慕琬也沒敢挪,只是瞅著孃親缺了一個的門牙,她臨走前明明還在的。

    “……娘是不是凍死了?”老太太問,“凍傻了,看錯了……還是你也死外面了……”

    “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回來看看你。”

    慕琬猜自己的臉一定很難看,她極力控制住面部的表情,免得一會兒哭出來。她佯裝無事發生般,將原本預設的壓力全部擋了回去,輕描淡寫地說:

    “唉喲……”

    老人家繞過小桌跑到她面前,上下把她摸了一遍,力氣很大,都給她掐疼了,但她哼也沒哼一聲。她怕再一張口,鼻涕眼淚也一併出來了。

    “你怎麼今天回來?是回來過年嗎?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們把我接到這兒,讓我和一群人一起住,說是你讓我來的。你沒來,我不信,他們除了白綠色的衣裳,還有穿別的衣服的人,都凶神惡煞的。我不去他們就拉扯我,還把家裡都搜刮了一遍,但我們也啥都沒有,不怕他們搜……我不認識那些人,不要和他們住,就收拾東西跑到這兒了——我只認識這兒。最後他們也不管我了,我就一直等你。偶爾有人來這兒。主動來的都讓我給你寫信,我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去哪兒啦。無意路過這兒的,我就追問,問你去哪兒,但沒人知道……我猜他們知道也不說。娘感覺大家都變了,變壞了……或者冷淡了。”

    冷淡的大抵也是為你好。慕琬說不出口。她伸出手,在母親開裂的嘴唇上觸了一下。像是完全乾涸皸裂的河床,稍微一碰就能掉下土渣。娘生她哥的時候就不小了,如今才年過半百,卻分明一副老太太的模樣。上一次她頭髮沒這麼白,現在卻斑駁了。她伸出另一隻手在與自己一般高的母親頭上掠過,擦不掉白色,看來不是牆灰。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慕琬的神色和語氣都開始急了,“你的牙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他們打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