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十三回:硨磲

 說是金碧輝煌也不為過。目之所及,都給人一種金光閃閃的視覺效果。但若要細看,也不難發現物件兒本身並不都是金銀銅鐵,只是暖色調的燈光給人一切都很奪目的感受。

 為什麼要在白天開燈?大約是因為屋裡並不開窗。每扇窗戶都掛著厚重的深色窗簾,將自然光狠狠隔絕在外,不留一點情面。他們有種奇怪的感覺:窗戶——或說窗戶所在的整面牆壁,都離得很遠,就好像這間屋子不該有能從外面估算出的那麼點兒面積。何況這裡堆砌了許多雜物,應該顯得更小,但兩人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不如說,正因為堆放太多東西,才讓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原本的空間當更寬闊才是。

 那都是些什麼呢?雜貨鋪似的,什麼都有。值錢的不值錢的,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都隨意擺放在桌子上、架子上,甚至直接丟在地上。廉價的多是小物件。竹製筆筒、搪瓷杯、鑰匙串、生鏽的鳥籠、泛黃的書……也有奇怪的東西——幾近生鏽的秤和秤砣,不知道它們出現在這裡的作用是什麼。桌上有盞看上去晶瑩剔透的燈,但從“水晶”輕飄飄的質感不難看出,那是賽璐璐的仿品,但價格未必便宜,因為有工藝成本在。旁邊的針線盒大敞著,不怕落灰似的。幾枚高低不同的銀針戳在針插上,一旁的頂針在燈光的照耀下都像一枚金戒指。這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在這樣的環境裡,竟給人一種身價不菲的錯覺。

 收音機、打字機、電話,稍有價值的東西較為統一地擺在另一邊的桌上。更貴的東西也不少。實木櫃的高處架著一個金屬渾天儀,不知能不能運作。有面牆上掛著一對交錯擺放的、來自西洋的刺劍,中央有一面紋樣精緻的盾,它們一定都沒有上過戰場;旁側是幾張掛毯,錯落有致,什麼面料的都有;另一面牆有許多畫,風景畫、肖像畫、靜物畫,有水墨的、油彩的、鉛繪的。靠牆有面落地鏡,鐵藝的邊框,擰出了藤蔓和蝴蝶的紋樣。所有的這些都只是他們能認得的東西。更多的是他們叫不出名字的、甚至前所未見的玩意,興許都是洋貨。

 所有的東西乍一看很亂,再多瞅兩眼,好像有一種屬於自己的陳列方式,只是路人瞧不出規律。這一切對梧惠來說都十分新奇,就好像進了博物館一樣,但所有東西都近在咫尺,沒有警戒線,沒有玻璃罩,它們就這麼大膽地呈現在遊客的眼前,陳列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有些不認識的玩意,她很想摸一摸,但終歸剋制住了犯癢的手。只是莫惟明看著渾身難受,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釘板上,哪裡都不自在。

 “你看,好多稀奇的玩意兒啊……這是什麼?”

 梧惠終於忍不住拿起手邊一根玻璃棍。它裡面盛了熒黃色的液體,可能是油性的。有一團氣泡在裡面活動,將棍子豎起來,氣泡就會跑到最上面去。

 “別亂動人家的東西。”莫惟明試圖阻止,但沒敢輕舉妄動,“小心打了。這是水平儀,測量用的。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麼易碎的東西放在桌邊,主人家委實心大。”梧惠搖了搖頭,“但好玩的可真不少,很多東西我都沒見過。”

 “我同意。它們應該被放在屬於它們的地方。看完的書要放回書架上,用完的筆要收回筆筒裡,針線就應該擺在針線盒裡。主人家到底是怎麼做到把所有的東西都、都恰好放在它們最好不要出現的地方?我不理解。這是個不宜辦公,更不宜居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