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厭白 作品

第十二回:時光

 梧惠很努力地把發簾兒均分為二,各自小心地別在左右的耳後,再讓長長的鬢髮蓋住它們。這是她每天出門前必做的功課,而且這劉海必須正好一半。哪邊稍微多一根頭髮,她都能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

 莫惟明站在門外,看她全神貫注地對著鏡子,用小拇指分開發絲,終於忍不住說:

 “你是不是,有強迫症?”

 “什麼是強迫症?”

 反問的時候,她的視線並沒有離開鏡子,手也沒有停下。

 “近年來西方提出的一個病理學概念。無意識地重複沒有意義的行為,或者逼迫自己做沒有必要的事。比如走路必須一步踩一塊磚,明知已經夠乾淨了仍反覆洗手,或者出門前三番五次檢查窗戶煤氣……在意過頭了,就成了病。”

 “……所以你想說我有病?”

 她終於停下來,用帶著點質疑的眼神看向他。

 “隨便問問。我也有。”

 “可是你的頭髮一直很亂。”

 “趕緊走吧。”

 為了額頭前的幾根毛,她已經多耗一刻鐘了。雖然不算太遲,但一貫守時的莫惟明還是上樓一探究竟。時間定在上午,好歹能比工作日多睡一陣懶覺。下午就太遲了,莫惟明想快去快回。因為地方有些遠,他也不確定會耽誤多久,要多些計劃的容錯才好。

 歐陽啟聞說的那個地方在城東,與兩人工作的地方相反。警察總廳也在城西,和他們工作的地方相對較近,但距離東南方向的目的地依然很遠。整個曜州的東南是港口,臨港的一大片區塊便是千華巷。而他們的目的地,總體上位於舊城區與千華巷的交界。港口還未發展起來的時候,曜州最繁華的是西城區,因為有由西至東的大江流過,自是越靠近上游內陸,越得益於水路交通的便利。曜州就在這條大江的沖積平原上,而宿江是大江入海前的最後一道支流,也是把曜州從腰部一分為二的、最大的河流。後來港口開放貿易,曜州的東南發展起來後,中央的舊城區反而兩頭不沾光,尤其不沿江的至南至北,如今已淪落成無人問津的貧民區。目的地就在這樣的貧富交界處。

 距目的地更北些的位置,宿江的對岸,坐落著剛竣工不久的鐘樓,兩邊離得倒是很近。鐘樓是羿帥出資修建的,但也就剪綵時敲過一次。可能比起實用價值,紀念意義更大些,他們平頭百姓也不懂這些。畢竟這年頭手錶雖貴,但曜州過半的人都買得起。

 梧惠就有一個小巧的女士機械錶,是幾年前家裡送她的生日禮物。價格不貴,皮質的錶帶很細,再怎麼注意用到現在也有些輕微的磨損。莫惟明瞅了一眼,她的表戴在左手腕上,拽不過來。可能是懶得問,他乾脆從鼠灰色的大衣中取出一枚懷錶。梧惠不知他剛扭頭過來的動靜是要做什麼,只見他在看時間。她有點好奇,這年頭除了“有身份”的人,誰還會用懷錶呢?那一定有什麼特別的來歷。

 她剛把頭湊過去,莫惟明趁著車的顛簸,“啪”一下合上表蓋,將懷錶揣了回去。

 “你怎麼在用懷錶?我爸說他小時候,懷錶還是一般人用不起的玩意。後來沒等懷錶風靡幾年,機械手錶就流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