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喵 作品

第64章 第 64 章

披頭散髮, 狼狽不堪,迎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驚訝審視的目光,計延宗有一剎那想起了三年前那個春天。

 那時候, 計清突然被捕入獄,抄家的官兵上了門,蔣氏掩護著他翻牆逃走,到處都是追兵,到處都是認識他的人,他用鍋底灰抹了臉, 一路奔逃,像條喪家之犬。

 以為此生再不會有那種情形,哪想到這麼快, 那場噩夢就又重現。

 眼前是明家高大的門樓, 計延宗定定神,理理頭髮, 又撫平衣襟,往裡面走去。

 他得去見她, 去問問清楚怎麼回事,他不能太狼狽,他是男人,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總要體面尊貴些才行。

 走了幾步,很快發現了異樣, 奴僕都不見了, 有臉生的男人四處走動, 看模樣打扮並不是明家人, 是誰?

 心裡突然緊張起來, 明家可能出事了,她呢?忍著疼跑起來,一路往正房衝。她是被元貞強行擄走的,她是被迫。也許她不肯順從元貞,所以元貞收拾了明家?心裡緊張到了極點,揚聲叫道:“簌簌!”

 正房裡,明雪霽聽見了,皺眉抬頭,看見門外計延宗飛跑著,越來越近了。

 元貞沉著臉擋在前面,邵七又擋在他前面:“和離乃是家事,王爺一個外人名不正言不順,還是我來處理吧。”

 家事,外人,名不正言不順?元貞看著邵七,總覺得他平靜的神色裡含著諷刺,冷冷開口:“滾。”

 手被握住了,明雪霽柔聲勸著:“你別這樣,他是我表哥。”

 他當然知道是她表哥。狗屁的表哥。然而她話裡的意思,似乎對他更親近,又讓他不平的心緒稍稍平復些。元貞壓下火氣:“我知道。”

 計延宗終於奔到了近前,一步跨進來:“簌簌!”

 他看見了,她的手被元貞緊緊攥著,元貞還摟著她的腰,挑釁似地看著他。被踢到的心口還在疼,那是鎮北王,雖然暫時失勢,但碾死他,還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他從來理智,從不做以卵擊石的事情,但此時,他顧不得了。

 她是被迫的,他得救她回來。計延宗看著明雪霽,直直地往她面前走:“簌簌別怕,一切有我,我會替你做主。”

 她一定是被迫的,元貞知道是他給皇帝傳信,她為了幫他,才被元貞那樣。她真傻,他其實不怕的,皇帝現在很看重他,還說有空就過問下當年父親的案子,有皇帝在,怕什麼元貞?計延宗伸手,想去拉明雪霽,她卻只是冷冷地叫他:“滾開。”

 計延宗徹底愣住。血液凝固,呼吸凝固,耳朵裡一個字一個字,她冰冷的話往裡鑽:“我要和離。”

 不,怎麼會?肯定是聽錯了,她怎麼可能可能跟他和離?她那麼愛他,全心全意都是為了他。語無倫次地說著:“是他強迫你的對不對?你別怕,他現在自身難保,我可以去求見陛下,我馬上就去!陛下會為我做主,你不用怕他……”

 “沒有人強迫我,是我要跟你和離。”明雪霽看著他,厭憎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強烈,“計延宗,你真讓我噁心。我早就想跟你和離。”

 像劈開頂蓋骨,兜頭澆下一大盆冰水,計延宗腦中一片空白。

 “簽了。”有人拿著兩張紙走來,擺在他面前。

 計延宗看見紙上“和離書”三個大字,抬頭,這人是邵七。他來做什麼,這些事跟他有什麼相干?遲鈍的腦子轉不動,四下一望,看見吊在房樑上的明睿和趙氏,看見那些打扮得跟邵七有些相似的男人,看見明孟元徒勞地勸阻那些人去翻金銀細軟,計延宗終於反應過來,眼前的,恐怕是邵英的孃家人。

 先前她說外祖叫邵筠之,讓他幫著去找,後來明睿偷偷給了他許多好處,他便沒怎麼上心,她難道是為了這個惱怒,要跟他和離?顫著聲音試圖彌補:“簌簌,我一直有幫你找你外公……”

 “別叫我的名字,”明雪霽再次打斷他,“真讓我噁心。”

 噁心。她一而再,再而三,用這樣的詞來說他,她的丈夫。腦子裡嗡嗡直響。到這時,那些替她想出的理由,那些一廂情願的推測全都推翻,一切不過是他自欺欺人,她是鐵了心厭憎他,要跟他和離。

 計延宗在前所未有的震驚恐慌中,看著明雪霽。她跟從前完全不同了,從前的她是石頭壓住的草,姿勢裡透著膽怯瑟縮,如今她 站在他面前,不害怕不退縮,她眼睛裡帶著光,像一株蓬勃向上的新芽。她完全變了,可笑他一直矇在鼓裡。

 那支簪子,山洞裡元貞抱著的女人,她脖子上曖昧的紅痕。可笑他一次次在真相邊緣徘徊,卻總因為對她的信任,被她騙過。

 “簽了。”邵七拿著和離書,敲了一下。

 計延宗慢慢轉回目光,看向那薄薄的兩張紙:夫妻離心,均願和離。和離。做夢。她一直在騙他,踐踏他的真心,讓他蒙受如此奇恥大辱,他怎麼可能讓她如願。“不。”

 看向明雪霽:“你想和離,想跟你的姦夫逍遙自在?沒那麼容易。這和離書我不會籤,我雖位卑言輕,也是堂堂狀元,天子近臣,你們的醜事我會昭告天下,我要你這一輩子都休想再抬頭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