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扶蘇任由胡亥拽著他的袖口, 語氣溫和。




“為何?”




胡亥一愣,下意識地說出心裡話,道:“大兄, 我也行啊!我明明更好的嘛。”




那稚子都可以利用軍卒作秀, 我難道不行?




“你行什麼?”




扶蘇的臉上褪去笑意,他可以縱容小兒的小心思,但這份心思不能是踩在大秦榮耀的士卒身上。




他輕巧地將胡亥的手從衣袖處扯開, 靜靜地看向胡亥, “你告訴阿兄, 誰與你說起過長安鄉。”




胡亥一時語塞。




扶蘇溫溫和和的時候, 他甚至敢嗆聲。




但當對方笑意褪去,胡亥彷彿面對一柄緩出鞘盡顯鋒芒的君子劍, 戰戰兢兢。




“大兄, 先生不曾與我說過!”胡亥急忙解釋。




“嗯。”




扶蘇沒說什麼,掩下眼底閃過的一道利芒,“你還小,應當去學宮好好讀書。”




“可大兄。”




胡亥見扶蘇態度緩和,又敢探頭出來道,“那小子比我還年幼呢。他都可以當代里正。”




“嗯。但他也需熟讀律法。”




扶蘇摸了摸胡亥的腦袋, 語氣溫和下來, “你若也想去,《田律》、《效律》、《效律》等十幾卷律法都熟讀了,大兄就帶你去。”




胡亥一哽, 看著對方笑盈盈的雙眸,立馬明白大兄這條路走絕了。




胡亥回頭, 眨巴眨巴雙眸, 抿起嘴, 直直地瞅著鄭夫人。




鄭夫人有些心疼胡亥,低聲道了句:“兒啊!你看胡亥年紀尚幼。讀這麼多律法。”




“阿母說得對。十八弟年歲尚幼。”




扶蘇轉身溫和地安撫鄭夫人,“不如等他痴長几歲再委以重任,屆時,我再帶他去。”




鄭夫人聽著也覺得有些道理,於是又對胡亥說:“你阿兄說得也有些道理,胡亥,不如我讓少府工師再給你做些玩物好麼。”




胡亥徹底心梗。




不過他也不是輕易放棄的性格。




否則也無法從幾十個兒女中脫穎而出,獲得嬴政和鄭夫人的一絲偏寵。




胡亥故意跺跺腳,痴纏了鄭夫人一會,不再與扶蘇提這番話,反而虛心詢問一些士卒方面的事。




扶蘇也欣然回應。




宮內又恢復其樂融融。




次日,胡亥一路小跑到嬴政處。




“父皇,天氣寒冷,我能不能去看望老秦軍呢?”




嬴政眼睛都沒眨一下,慢條斯理地擱下硃筆:“沒放棄?你為何想與阿嬰作比較?”




胡亥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他沒想到父皇居然很清楚。




但聽到父皇稱呼對方“阿嬰”後,越發有些不服氣,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說,最後求助地瞟向趙高。




正在給嬴政研磨的趙高沒有動,一直到胡亥“噠噠”跑走時,趙高都沒有看一眼胡亥。




嬴政忽然道:“也不知讓你當他先生,對你好是不好。”




“君上恩寵。”




趙高噗通一下便跪在地上,謝恩,“奴不過罪臣之子,能有幸教導一名皇子律法,此乃潑天的福運,豈會不好。只,奴不明白。”




“嗯?”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向趙高,“就知你護他,說吧。”




“奴那點心思何曾逃得過君上的法眼!”




趙高自嘲了幾句,然後低聲說,“只奴沒想到,鄭夫人居然也會關心朝政。”




嬴政擱下筆。




昌平君熊啟以及他身後的楚系力量,始終是橫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曾經待熊啟很好,讓其成為秦國相邦十三年。




不光是熊啟與華陽夫人關係密切。




更因為熊啟出生後的人生軌跡,與他簡直一模一樣。




同樣是質子,同樣是被繼承王位的父親拋棄在原地,只他最後回到秦國成為王,而熊啟始終被留在秦國,從未踏入楚國一步。




可對方卻在李信攻楚時謀逆,哪怕以末代楚王身份而死,也沒消他心頭之恨。




秦國的楚系勢力也因此蟄伏,而鄭夫人,正是維繫他們的核心之一。




“……他想去。”




嬴政緩緩舒展開眉峰,“就讓他長安鄉的東區。”




趙高聞言一頓。




他明白陛下這一回是準備拿胡亥探一下楚國派系的底蘊。




他也清楚陛下是想借爛攤子讓張嬰吃一次虧。




正常來說,胡亥公子去西南區不是更能讓張嬰吃虧嗎?




陛下為何會選擇隔開兩人?這是護著張嬰?




“君上,這西南區的……?”




趙高還想裝個傻,說不定還能給胡亥撈點政/治資本。




然而在與嬴政平淡的雙眸對視時,趙高頓時渾身一個激靈,連忙低頭道,“奴,奴這就去告知胡亥公子。”




“嗯。”




……




數個時辰後,一輛從咸陽駛出宮殿的馬車上。




胡亥正抱胸碎碎念:“父皇為何只讓我去東區!我覺得西南區更適合我。”




趙高口舌都說幹,已經不知再如何解釋。




他只好拿出一本秦律出來,慢吞吞道:“扶蘇公子昨日命人傳話,給了我一摞秦律竹簡,命我重修律法,勿惹是非,否則會有嚴懲。”




胡亥尷尬地咳嗽一聲,眼珠子左右轉動,轉移話題道:“咳,知己知彼百戰不貽,我再看看張嬰。”




說罷,他又將車簾拉開一條縫,偷偷瞅著那邊。




被胡亥盯著的正是在田埂揹著手,慢慢溜達的張嬰。




片刻後,趙高忍不住道:“胡亥公子,是想召見他嗎?”




“我召見他?”




胡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他也配?我可是堂堂皇子,難道不應該是他親自過來拜見我嗎?”




“……”




趙高:那你這樣偷瞄也沒好到哪去啊。




“我看他也沒甚稀奇,連個少年都籠絡不好。”




胡亥見張嬰與一個少年說什麼,對方卻頻頻搖頭,忍不住嗔笑一聲,“對這種賤民,扔些粟米、布匹不就乖乖聽話?真是蠢笨。”




“胡亥公子。”




趙高的臉色嚴肅起來,在宮裡說說也就罷了,現在可是在宮外,萬一被有爵位的里民聽到就不好了,“你還記得出宮前答應鄭夫人的話嗎?”




“是是是……要善待賤……士卒。”




胡亥無聊得打了個哈欠,又將車簾掀起來看了一會,忽然眼珠子一轉,“先生,你說我人不來,但粟米、布匹來西南區如何?”




趙高心頭一緊:“胡亥公子你……”




“哎!對啊,我們贏氏王族怎麼可以厚此薄彼呢!給東區的軍卒送東西,難道西南區的軍卒就能被忽視?”




胡亥越說聲音越大,臉上閃爍著興奮的笑容,“哈!我記得里正也有戶口數量的考核吧?先生,等那些人都跑我們東區去,我看張嬰怎麼收人頭稅!怎麼哭!哈哈哈……”




趙高聞言有些無奈。




胡亥之前的書算是白讀,秦律嚴禁戶籍人員亂流動,壓根不可能出現他想象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