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不吃肉 作品

你陪我

    “看看他過的這都是什麼鬼日子。”

    小廝們聚在一起叨咕叨咕。

    “三更天起來劈柴,四更天燒火做飯,主上醒了之後過去收拾房間,不管收拾得再好都要挨一頓罵,罵完之後吃個早飯,吃早飯的時候還要被主上罵,然後主上去朝堂,他就得去洗衣服,晾衣服,再把大廳花廳伙房的地磚擦得鋥光發亮,再去後院餵魚除草,再去準備晚上的食物……”

    “我的天,他該是什麼感受啊。”

    什麼感受?

    說出來估計沒一個人會信,其實顧茫壓根兒就沒啥感受。

    他懂的詞句太貧乏,墨熄罵他,他頂多聽得懂類似“你是豬嗎”這種簡單的語句,並且因為不理解禮義廉恥,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

    他身上的畜生性讓他習慣像動物一樣看待事情,雖然墨熄總是對他沒什麼好臉色,叨叨起來話說的又急又多,但是顧茫卻不討厭他。

    因為墨熄每天都給他好吃的。

    在顧茫眼裡,羲和府就像一群狼的領地,墨熄很厲害,是頭狼,他每天到外面去一圈,然後就有“俸祿”,俸祿能換吃的用的穿的,所以顧茫覺得墨熄是一隻特別會狩獵的好狼,就是愛嗥了點兒。

    不過看在他那麼能幹的份上,顧茫決定不嫌棄他。

    狼群的分工明確,既然墨熄要去外頭狩獵,讓自己在領地裡巡視、打掃、清洗,那也沒什麼不應該的。還有煮飯,煮飯這件事情雖然有點複雜,他花了十來天才努力記住了貼在那些瓶瓶罐罐上的字,但他很得意,因為現在他不但認識“糖”,和“鹽”,甚至還會寫“米”,“面”,“油”。他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而這也虧墨熄嗥嗥有方。

    至於“醋”和“醬”則太難了,他暫時不會,也沒打算學,反正醋的味道那麼重,他聞了就皺鼻子,這輩子也不會弄錯。

    他每天和墨熄一起分吃獵物,漸漸地他就在心裡把墨熄當做夥伴。

    每當墨熄朝他破口大罵的時候,他雖然嘴上不吭聲,心裡卻有些著急,他覺得脾氣暴躁的狼總是容易掉陷阱裡,就算不掉陷阱裡也容易氣的掉很多毛,掉毛多了就容易生病,生了病就容易一命嗚呼。

    他不想讓墨熄一命嗚呼,因為墨熄是他來重華之後唯一一個願意和他分享獵物的人。

    他好幾次都想安慰墨熄讓他不要那麼生氣了,不過繞著墨熄走了兩圈之後,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使他平靜下來,所以最後他都只能站在旁邊,一邊聽墨熄罵人,一邊默默祝願墨熄長命百歲。

    這樣他才有飯吃。

    以上便是顧茫的所思所想。

    幸好墨熄並不知情,不然真的能被活活氣死。

    臨年關了,軍政署事務繁忙,墨熄一連數日回府都很遲,這一天夜宴應酬回來已是深夜,連李微都已歇息。

    墨熄抬起細長冷白的手,扯鬆了壓得嚴實的領口,邁著大長腿進了府門。

    他剛剛在宴會上喝了些酒,神情有些懨懨,五官深邃的臉瞧上去比平日更顯的不耐煩。但他一向自律,沾酒只為客氣,不為尋歡,更不會放縱自己喝醉,只是胸腔有些熱意,並不那麼舒服。

    他原打算就這麼洗洗睡了,但路過桂花明堂時,卻看到顧茫正蹲在井邊,挽著袍袖給大黑狗洗澡。

    “乖乖,你洗乾淨了才好看。”

    但黑狗一見墨熄就不乖了,掙脫開顧茫的手瞬間跑沒了影,顧茫站起來,胳膊上溼漉漉地往下滴著水。

    顧茫則抬起胳膊擦擦臉,沒擦乾淨,鼻子上還是有一撮泡沫。他咧嘴笑道:“你回來啦。”

    墨熄閉了閉眼睛,忍了會兒,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是豬嗎?”

    他看著他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想到從前瞞著所有人去洗碗跑堂賺錢給自己開小灶的顧茫,胸中煩躁更甚。

    “你不會去柴房燒了熱水再給它洗?”

    “飯兜不喜歡熱。”

    “誰?”

    顧茫又拿袍袖擦了擦淌下來的水珠:“飯兜。”

    墨熄明白過來他是在說那隻從落梅別苑起就和他相依為命的黑狗,墨熄一時有些無語,顧茫這個人從來都是先照顧別人喜歡什麼,自己則總是習慣去遷就別人,去忍受為此帶來的種種不便。

    如今他只有這隻狗兄弟,於是他像包容人一樣,也這樣包容著這隻狗的喜怒哀樂。

    泠泠夜色下,墨熄看著顧茫的面容,看著明月如霜映照著他乾淨的臉,他純淨的神態,還有安寧的藍眼睛。

    墨熄想說,你這又是何必。

    可是動了動嘴唇,吐出來的卻只是一句:“你可真是一個聖人。”

    沐浴洗漱,合衣躺到床上去,卻翻來覆去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