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52 章

    沒吸到。

    這才發覺煙根本就沒點著。

    戚以潦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對自己的出錯感到新奇,卻又像是早就抓捕到了某種苗頭,料到了這一現象。

    “去準備一下,天黑前出海。”戚以潦揉了揉眉心。

    周遭氣氛一變。

    一眾漢子們齊刷刷地往章枕那看,枕哥!別發呆了!快阻止戚爺啊!

    章枕是把鬱響送到醫院趕過來的,一樁接一樁的意外讓他一個不愛動腦的人腦容量告急,他在給三哥撐傘,空著的那隻手摁摁乾澀的眼睛:“三哥,我跟弟兄們去吧,我們把茭白帶回來。”

    戚以潦從深灰色絨面長外套的口袋裡取出耳機,按進耳中。

    章枕用眼神制止要催他的弟兄們。

    催個屁,三哥這不明擺著是在猶豫嗎?一個個的五大三粗,吃飯比誰都積極,揣摩主子的能力還不如我。

    不多時,戚以潦取下耳機,摩挲掉機殼上的碎雪:“阿枕,你挑選一支隊伍跟我,帶上足夠的水和食物,常用藥物。”末了又道,“算了,直接帶上我私人的醫療團隊吧。”

    “三哥,你真不能去。”章枕手中的傘一晃,積雪紛紛順著三面飛落,他頭上全白,滿面肅沉,“你要是出了事,戚家就……”

    戚以潦一個闊步走出傘下,往車子停靠的方向走。

    “我保證!”章枕的吼聲裡揉進雪花,堅定而凜冽,“茭白回來,我回來,我把我這條命搭上!”吼完他自己都是一怔。那種緊張和鄭重不全是為了三哥的安危。

    戚以潦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他進的是駕駛座。

    車輪在雪地裡摩擦出深又清晰的痕跡,利劍一樣消失在街角。

    章枕吸進去幾大口冷雪,他把半張的唇閉上,抿緊,三哥向來剋制,從沒這樣……近似隨心所欲的時候。

    三哥已經做了決定,那他只能多加派人手隨行,確保三哥來回平安。

    章枕看一眼傻愣著的弟兄們:“準備去啊,趕緊的。”

    大家一鬨而散。

    章枕收了傘提著,他在雪地裡步行,捋了捋整件事的脈絡。

    三哥那侄子原本是要為愛殉情的,得知茭白的動向後就跑來了南城,他和齊家兄弟合作。

    今天的自我暴露,為的是引開本來要去接茭白的三哥,好讓沈家的車接走茭白。

    而車裡是和沈老太達成協議的齊家兄弟。

    大家族的車都有特定標誌,沈家也不例外。正因為是沈家的車,那二人才能一路暢通無阻,在南城被封前就出去了。

    三哥侄子吞槍自殺那會兒,十有八|九是通過某種暗聯確定人已經出海,脫離了追捕圈。他再無遺憾,去地底下找他的小少爺去了。

    章枕打結的眉頭落了一層薄雪,他又愁又急。

    茭白,撐著點。

    .

    降海

    一艘貨船孤零零地飄在海面上,船艙裡的貨箱全部東倒西歪,船員們都癱坐在凌亂潮溼的甲板上,粗黑的臉上是劫後餘生的驚魂未定。

    這艘船原本是要去小茗島的,航行期間經過一出海域,羅盤突然失靈。

    現在船已經偏離航線,不知道飄到了哪。

    有船員吼罵起來,這情緒傳染給了其他人,都跟著抱怨發洩。

    他們常年給小茗島送貨,從沒出過意外,這回竟然攤上了航行中最不想碰的鬼事!

    驚懼和未知讓他們的情緒很難平定。

    “我就說天氣不行,不能出海!不能出海!你們不聽!現在好了,讓你們趕時間,趕著去投胎!”

    “能不他媽說這種晦氣話嗎?你投胎你的,別帶上我們!”

    “都回船艙裡把溼衣服換掉吧,待會吃點東西,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這是深海,不是陸地,我們的船失聯了,你懂不懂什麼叫失聯,這就是說,今晚我們就會變成靈異的失蹤事件之一!過段時間都能他媽的上報,以黑白照的方式,整整齊齊!”

    “……”

    有個老頭沒參與爭吵,他捏著溼透的煙盒,神色有些異常。同事們都不知道,此行和平時不一樣,這趟載的不止是貨物,還有三個活人。

    就在貨艙裡。

    老頭的兒媳生二胎,人多了起來,家裡的房子不夠住,要賣了舊的買新的,錢還是差一個大缺口。他這才接了這筆買賣,用一頓酒菜忽悠大家下午就出海。

    現在碰上了這樣的災難,

    老頭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被那三人中的誰瘟了?

    他按耐不住地找了個藉口進艙,偷偷摸摸拐進了貨艙,打手電一照。那三人裡面,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子昏睡著上船,現在依舊沒醒,一個是戴口罩的瘸子,就是給他錢的老闆,剩下一個劉海擋臉,看不清長相,一直在吐,吐半天了,快把人吐沒了。

    三人都不太像是災星。

    瘸子動了動:“還能不能回原來的航線?”

    老頭啐了一口:“聽天由命!”

    他瞥瘸子臉上的口罩,心想,別不是有什麼傳染病吧?

    電影裡就有這類劇情,病毒啊什麼的,老頭敲腦殼,別想了,走一步看一步,真要是死在這海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好在出發前把錢都打到了兒子的卡上。

    貨艙的門被重新拉上,光線也隨之消失。

    周圍歸於黑暗。

    瘸子,也就是齊子摯把口罩往上拉了拉,耳邊的嘔吐聲持續不止,他沒做任何反應。

    吐個沒完不是別人,正是茭白,他從胃部往上都火辣辣的疼。

    幾個小時前,他剛和牽著他手亂晃的鬱響走出樓道,就聽見了好友提醒。

    好友上線。

    亮起來的頭像是齊子摯,本來他排在第三,後來沈寄進組後,他就上升到了第二位。

    頭像也變了。

    從一片空白,變成了一隻圓乎乎的,棕毛……豎琴海豹。

    他媽的超級軟萌。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家的車,齊子摯卻在裡面。

    狗血的很有意思。茭白為了將傷亡的可能性減少到最小,他選擇了將計就計。

    只是……

    綁|架就綁|架,囚禁也沒關係,為什麼是在海上?

    老子暈船啊!

    “嘔——”

    茭白把胃吐空了,嘔出粘液,順著下巴淌下來,拉出的細絲被他抹掉,慘得不行。

    茭白在地上撲騰了幾下,腳蹬到了一個屁|股。

    那是禮珏。

    當他醒來看到對方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趟要脫層皮。

    主角受竟然被牽扯進來了,那就等死吧,等著被他的主角光環送上西天。

    茭白摸索著靠到艙壁上面喘氣,禮珏為什麼也在船上,齊子摯是純粹的被主線選中,從而展開了這狗屎一樣的新劇情?

    除了這個,茭白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茭白再蹬禮珏,對方依舊沒反應。

    主角受還不醒,說明沒到他醒來的節點。估計是狗血濃度不夠。

    茭白的腳還沒收回來,就被一股力道掰開,疼得他腦子裡一白,等他緩過來的時候,腳下意識在周圍蹭蹭,沒蹭到屁|股。

    禮珏不在那躺著了。

    但他沒聽到重物被拖行的聲音。

    這說明,

    齊子摯抱起了禮珏!

    茭白曲起腿,揉揉被掰的地方,這風向幾乎讓他確定,齊子摯在蝴蝶效應下成了禮珏的男配團之一。

    視野裡一點光都沒有,茭白看不見齊子摯的動作跟表情,只看到對方的頭像上,那隻海豹在微笑。

    這小天使垂著眼,笑容很憂傷。

    茭白不知怎麼心口一悶,想哭。然後他就真的掉下了淚。

    太奇怪了,茭白愣怔地眨眨眼,我現在都這麼脆弱了嗎,不應該啊,前幾個月各種折磨都沒這樣,現在除了暈船,身體沒其他不適。

    真是邪門。茭白再去看海豹,不由得想,齊子摯傷心也正常,小弟死了,家族的企業塌了,他的大好前程沒了,生活全毀了。

    按理說,齊子摯不應該只有傷心,也不是在這時候露出來,他在幹嘛?

    茭白偏了偏頭,試圖循著呼吸聲去找齊子摯的方位,奈何船體在這時開始了新一輪的劇烈顛簸,浪聲太大。

    齊子摯撈著禮珏的手臂收了收,他在黑暗中凝視禮珏的眼神沒有一絲曖|昧,有的是疑惑,期盼,感恩。

    逃亡的那陣子,齊子摯只帶了一個相冊。

    也正是因為失去了事業,閒下來,無所適從,他才有時間去一張張翻看那些老舊照片。

    這一翻,讓他見到了一張夾在一張照片後面的全家福,和家裡掛在牆上的不一樣,多了一個嬰兒。

    齊子摯問二弟,二弟說沒印象。齊子摯便去精神病院問他母親,他在精神病院喬裝打扮潛伏了幾天,終於讓他逮到她還算清醒的時候。

    母親說起一件往事,她當年懷小霜是異卵雙胞胎,兩個孩子,都平安的來到了這個世界。

    可是,兩個孩子都在出生的第二年被人抱走了。

    那年齊子摯也還是個孩子。

    齊家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總算是在孩子失蹤的第三年找到線索,鎖定了長寧孤兒院。

    只可惜,

    兩孩子只有一個還在,齊母一見到他,就知道是自己孩子,母子連心。孩子找回來後全家就盡全力去彌補錯過的那幾年。而另一個孩子至今不知所蹤。

    齊子摯終於找到除了報仇以外的事,這讓他感到自己還是個正常人,他開始找尋自己的另一個兄弟。

    找到了禮珏頭上。

    禮珏也在那家孤兒院待過。年齡上跟小霜一樣。

    各大醫院都被沈家的人監視,親子鑑定不方便做,二弟先去禮珏的老家確認了,沒在約定時間跟他碰面,他又不能在南城停留,只能先出海。

    這是他們商量的第二個計劃。

    情況有變,他就先走,等二弟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去小茗島跟他會合。

    齊子摯摸了摸懷裡人的頭髮,他有九成把握,自己要找的親人就是禮珏。

    當初資助他,便是血緣上的牽引。

    最初齊子摯沒想和禮珏認親,齊家已經不復從前,不僅幫不到他,還會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