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連秦氿都驚了,此刻再聯想方才方菡君與自己的那番對話,她心頭不由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感覺。

    她面容沉靜地看著方菡君。

    眼前這衣著素雅的少女在這一瞬釋放著逼人的灼灼光芒,讓周圍的滿樹紅梅失了顏色。

    “別以為拿著一點把柄,就可以威脅我一輩子。”方菡君隨意地撫了撫衣袖,目露嘲諷之色,然後轉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她纖細的背影在寒風中顯得那麼纖柔、脆弱,而又那麼堅毅,恍如一朵迎風怒放的山茶花,潔白如雪,清雅高貴。

    秦氿拉著顧澤之的手連忙追著方菡君去了,步履輕快。

    端柔郡主看著方菡君的背影,狠狠地跺了跺腳,心火燒得更旺了。

    誠如方菡君所言,這裡是京城,還是皇宮,一旦方菡君豁得出去,自己就拿她沒轍。

    她又恨又羞,又不甘,只能遷怒到唐逢春的身上,“沒用!”

    “連這麼點小事也做不好!”

    “早知道我就讓你四妹妹跟著來京城!”

    唐逢春緊緊地抱著斗篷,感覺四肢都凍得麻木了,全身上下都是冰涼涼的一片。

    她遭了大罪,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頂嘴,只能悶不吭聲地由著端柔郡主數落她,溼漉漉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著。

    眼睫下,漆黑的瞳孔中藏著深深的恨意,一閃而逝。

    下一瞬,她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襯著她溼漉漉的頭髮與微微發青的櫻唇,顯得尤為可憐。

    端柔郡主根本沒注意到唐逢春的異狀,這時,有人抬來了肩輿,把狼狽的唐逢春扶到了肩輿,他們這一行人往東而去。

    秦氿三人與端柔郡主一行人背道而馳,來到了附近的一個暖亭坐下。

    又內侍給三人上了茶後,就在方菡君的示意下識趣地退了出去。

    “澤堂舅,”方菡君飲了口茶後,才道,“我沒有騙您,我確實有事想跟您說。”

    顧澤之動了動眉梢,問道:“是豫王讓你來京城的?”

    方菡君點了下頭,神情間流露出一抹堅毅與果決。

    方才在花廳與秦氿的那番對話,並非她一時有感,是她的第一步試探,與其說是在試探秦氿,不如說是想從秦氿的口中試探顧澤之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秦氿對蕭夫人義絕的態度某種程度也代表了顧澤之的態度。

    而剛剛唐逢春的落水是她的第二步試探,直到看到顧澤之的反應,她才確定他們應該值得她信任,所以她不再猶豫,直接出手了。

    方菡君與石桌另一邊的顧澤之四目對視,也沒打算避諱秦氿,道:“就算皇上不召,豫王也是打算把我送來京城的。”

    “豫王怕我不聽話,趁著熱孝,就給我在豫州訂了一門親,讓我嫁了。”

    秦氿:“???”

    方菡君的嘴角勾出一抹譏誚的笑。

    那個時候,母親永樂才死了不到一個月,而她那個父親一切以豫王馬首是瞻。

    “嫁”不過是好聽點的說法,沒有三書六禮,不過只是草草的一紙婚事,拿捏在豫王的手裡。

    再後來,皇帝派人來了豫州,豫王就順水推舟地把她送來了京城。

    “豫王讓我先一步來京城,聽命行事。”方菡君神色平靜地說道,口齒清晰。

    豫王讓她嫁,她就嫁了,在豫州,她就是一隻被折斷羽翼的小鳥,根本就反抗不了豫王,與其在豫州等死,她不如來京城一搏。

    對母親和她而言,豫州就如同人間地獄。

    母親一直想回京城,做夢都想回京城,然而母親已經走不了。

    她還記得,在她五歲的時候,皇帝命人暗中來接她和母親回京城。

    但是,豫州是豫王的地盤,母親的身邊有無數人盯著,她們還沒來得及離開陳城,就被發現了。

    那些來接她們的人全死了,豫王讓母親和她親眼看著他們在街口被五馬分屍。

    那之後,為了斷母親的念頭,乖乖在豫州當一個質子,在豫王的授意下,也在她父親的同意下,他們還讓人……

    方菡君恨得咬牙切齒。

    從此,他們拿捏住了母親的把柄,讓母親從此留在豫州,再不敢再心生離意。

    母親就如同一朵離開枝頭的花般,一點點地凋零了……

    那天,是她第一個發現了母親的屍體。

    母親懸樑自盡了。

    至今,她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幕,母親穿著一身白裙,身子在半空中微微搖晃著……

    她知道,母親是故意的,故意讓她第一個發現她的屍體,母親是在告訴她,要麼死,要麼就離開豫州。

    母親死了,但是方菡君並不悲傷,她知道母親終於解脫了。

    再後來,她順著豫王的意從豫州來了京城。

    剛來京城的時候,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能信任誰,也不敢妄動,她連皇帝和太后都不敢說。

    她知道皇帝和太后對她好,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好來自對於母親的愧疚,對於皇帝和太后,她心中也有提防,她比誰都清楚所謂的親情有多麼不可靠。

    她就這麼耐心地等待著,觀察著,等了幾個月,後來端柔郡主、顧熙與唐逢春也來了京城。

    然後,端柔郡主告訴了她,豫王要她做的事。

    “豫王又要我嫁給二皇子。”說話間,方菡君露出一抹譏誚的興味,“他們覺得拿著我的把柄,就算我嫁給了二皇子,也逃不出他們的五指山,只能服從於豫王府。”

    “端柔讓我暫時什麼也不用做,只要乖乖等一年孝期結束,這段時間別招了二皇子的厭就行,婚事他們會安排。”

    雖然柳太后從來沒親口跟她提過有意把她許配給二皇子,但是方菡君其實曾私下聽到過柳太后與親信嬤嬤的對話,知道太后原本是有這個意思的,可不知怎麼地,太后又改變了主意。

    對此,方菡君只當做不知道,靜待事態的發展,直到前兩天,端柔又悄悄地來找她。

    “前兩天,端柔告訴我,讓我今天巳時過半把澤堂舅引到湖邊去。”

    方菡君也能猜到端柔為什麼找自己,因為顧澤之不會防著自己,所以才讓自己出面,而方菡君也有意試一試顧澤之,所以應了。

    方菡君的目光從顧澤之移向了秦氿,盯著她的眼睛道:“你方才說,和離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自己高興就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