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湟水的赤蟒和陰山多年通婚,原本族內許多妖都有血緣關係。陰山九鬱逃婚,寧願




要取那個低賤的人類女子,也不要湟水家的女兒。此事傳開之後,不啻於狠狠打了湟水一巴掌,若是退婚取個血脈更高的他們還可以理解,找個人類女人,簡直是把他們的臉都抽腫了。




湟水因為沃河之事原本就受惠王都良多,如今又出了此事,陰山反了,他們最終選擇了站在龍君這邊。




這一次,沈長離派出了先遣部隊,指定由女將軍湟灼統帥。




沃河之畔,湟灼冷豔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揚鞭,第一個衝鋒,率領妖軍殺入了陰山。




隨在她身後,最前衝陣的妖兵全是湟水赤蟒家的子弟,他們交戰的對象,許多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親人。




陰山只堅持了七日,便正式被攻破。




只是,搜遍了全境,都不見任何陰山王族,都消失得乾乾淨淨,生死不明,包括祖祠中陰山九鬱沒有頭顱的屍身。




*




陰山大捷消息傳回時,白茸依舊在西偏殿花圃中做活兒。




她最近開始習慣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對外界世界的變化完全一無所知,也絲毫不感興趣。




她拿著樹枝,正在回憶劍法。這段時間,她不再絕食了,雖然是粗茶淡飯,但是每日依舊都強迫自己吃下去。




每日晨起之後也會練劍一個時辰。她看到自己瘦的一把骨頭的手,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她需要積蓄力量,若是繼續作踐自己的身體,以後就算從這裡逃出去了,也什麼都做不了。




近段時間,她依舊在總是做夢,只是這一次,夢中除了九鬱,還總是多出了一朵正在徐徐旋轉的蓮花,她覺得那一朵蓮花很是熟悉,裡頭似乎藏著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可是,她卻總是觸碰不到。




見她拿著樹枝練劍,老嫗倒是也沒有阻止,只是在一旁冷嘲熱諷說著閒話。




白茸不管她,充耳不聞,依舊按自己的日程來。




這老嫗應是出自文鰩族,身上總有點若有若無的水氣,一雙精光四射的三角眼,終日死死盯著她。




今日,做完下午的活兒,她直起腰,似乎覺得今日宮中氣氛似有不同。




老嫗道:“今兒龍君凱旋迴朝了,正在辦慶功宴,宮中來了不少貴客。”




老嫗又厲聲道:“當然,這些都和你這罪奴無關。你待在這,不要妄想,好好做活兒,不要出去衝撞了貴客。”




白茸繼續低頭用剪子修剪著薔薇花枝,顯然對外頭事情漠不關心。




那一晚,大殿燈火通明。




過了一日,又過了一日。




夏季日頭很旺,這日正午,白茸正在花圃中彎腰做活,給新播種的茉莉澆水。




她的手比之前磨粗了不少,面頰也被曬黑了些,布衣衣袖用帶子繫了起來,袖子上還沾著斑駁泥土。




忽然,卻被一雙有力的男人手臂從背後掐住腰,整個人都被攬進了他的懷裡。他隨手解了她系發的布帶。




白茸鼻尖傳來一陣隱約的清淡的香,這般夏日,他身上依舊沒有半點暑氣,手指尖也是




冰涼的。他穿著一身竹葉青色的便裝,乾淨的烏髮垂落在肩上,便顯得很清貴矜持,無意識和她的黑髮糾纏在一起。




白茸沒有反抗,由著他抱著。




過了不知多久,他鬆了手。




她便繼續彎腰擺弄花草,她今日想種點狗尾巴草,是她意外撿到了種子,打算在一旁給自己開闢的苗圃上新種下的。




“我在外行軍時,你傳音說,那日是你做錯了,很想我。”他盯著那泥巴地,眸底那點隱約的愉悅已無影無蹤,“便是如此想的?”




她頭都沒回,呆滯道:“是他們強迫我說的。”




隨後,那雙無神的大眼睛看向他:“他們手裡拿著刀,說是,我若是不說,便要在我面前,砍了歡孃的頭。”




“我很怕,怕她也被砍了頭。”




……




沈長離一言未發。良久,只聽得一聲冷笑。




他慢條斯理鬆了手,撣了撣被她碰過的袖袍,眼神冰冷,像是被什麼噁心的髒東西捱到了一般。




隨即,走了,一步都沒有回頭。




她呆呆地撿起鏟子,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今日若是做不完,便又會挨老嫗訓斥。




翌日。白茸正準備出去做事,老嫗匆匆忙忙就趕來了,厲聲訓斥了她一頓,又用木炭塗黑了她的臉,說是今日有貴人過來,叫她不要出去亂走,讓貴人看到了不好。




因此,見到人影出現時,她很快躲在了籬笆後。




沈長離如今是妖君,她卻一直沒有實感,直到今日見到裝容整肅的他,比起平日似顯得更加遙不可攀。




宮人在身後撐著傘,




他身側依偎著一個婀娜的美人,身穿一身綠衣。




“這些花真是不錯。”韶丹讚賞。




見到那葡萄藤架子,紫藤蘿花,大片的雪白芍藥,繡球……個色奇葩爭奇鬥豔,談不上多規整,但是自有一種蓬勃野性的美。




韶丹顯然很是新鮮,“和我們仙界的花味道都不一樣,是誰打理的?”




那老嫗諂媚道:“平素都是我和一個婢子在打理。”




“你們都是愛花之人。”韶丹讚賞。




她拍了拍手,叫身側侍女拿了幾l件賞賜:“那個婢子在哪?”




老嫗忙叫了白茸出來:“過來。”




她拉著白茸,給她行跪禮。




眼見這姑娘臉都看不清楚,烏漆嘛黑的,韶丹皺眉道:“她臉怎麼了?”




老嫗說:“奴婢都是些做髒活兒的,平日不注意,就……”其實她知這婢子生得和韶丹夫人很像,怕她看了覺得被冒犯,心中不悅,因此早早用黑炭給她塗花了臉。




白茸一言未發,一直垂著頭,匍匐在他們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