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西京城。午後的茶館人聲鼎沸,臺下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那說書先生正在臺上,一拍醒木,講得更為興起,原是在說那千年前,人妖仙魔界那時還未被玄天結界徹底分開,尚處混沌時代的傳說。




“……據說千年以前,妖王天闕仙界一遊,對化露池畔的甘木神女一見鍾情,可惜仙妖殊途,神女慈悲,博愛世人。是那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




“妖王求而不得,便強擄了神女囚於妖宮,神女最終成功報仇,將妖王拔骨抽筋,永鎮不周山下,拯救了當時陷於洪災烈焰中的世人。”




正在低頭喝茶的紅衣女子陡然反駁,“你說的不對。”




說書先生看向她,笑道,“這位姑娘,小生是哪裡說的不對?你又怎知我說的不對?”




紅衣女子卻一言不發。




說書先生道,“天子腳下,自不會有魑魅魍魎。此番神鬼之事,不過姑妄言之,姑妄聽之罷了。”




“接下來,我再給大家講一個李寄斬蛇的故事。”




茶館裡大家都在笑。




赤音站起身,轉身便要離開。茶館小二忙追了上去,“哎,姑娘,你這茶點錢還未給呢。“




赤音隨手扔出一錠金子,頭也不回走了。那小二捧著金子,給嚇得手足無措。




赤音想起了千年前的往事,她那時提醒過天闕大人很多次,要小心那個女人。可是他熟視無睹,最終甚至身隕在她手中。




平日冰冷傲慢的天闕大人為她折了腰,使出渾身解數與她求.歡,那個女人卻一直極為冷淡,自始至終沒給過多少回應。




赤音不喜歡那個女人。在她心中,天闕大人與他們都不一樣,他就應像以前那般久坐神臺,高高在上,而不應與這樣一個女人有所牽扯。




*




午後,白茸在樹下習劍。




楚飛光給她定下的目標是,這個月底便要築基,而且,要學會他的劍譜前二式。他說,一旦掌握了這兩重,憑藉劍法,生死之搏時,她在築基期,便有與結丹期的修士抗衡之力。




劍修之所以強大,便是強大在絕佳的身體素質和變幻無窮的劍招之上。白茸之前沒有受過基礎訓練,自是比不上自小習劍的人,好在天賦尚可,並且極為努力,楚飛光對這弟子還是挺滿意的。




“你唯一需要改掉的,就是你的心軟。”楚飛光道。




“我教你的這一套劍招,更偏向於刺殺。“楚飛光說,“實戰的時候,是要衝著收掉對方性命去的,你能做到嗎?“




“你每次出招有偏轉,不是因為學的不好,而是因為你的心不夠狠。”




白茸緊咬著唇。楚飛光說的沒錯,確是如此,她始終不願意傷害別人。




或許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天生冷酷,心冷如鐵的人,也有她這種天生記好不記仇的濫好人。




“還有,你築基的時候,最好能用丹藥增加一點成功率,你有沒有認識的可以煉丹的醫修?我記得一張築基丹丸的方




子,材料漆靈山中都有,可去採,也可以直接在藥鋪買。()”楚飛光道。




楚飛光似乎對青嵐宗的佈局設施極為了解。




白茸忍不住再次在心裡感慨,有師父帶著確實不一樣,她之前半路入門,修行都是矇頭瞎練,怎麼練都沒見多少效果,還是個菜雞。眼下有了楚飛光,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一般,她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給她修煉也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這段時間,她已經開始逐漸習慣楚飛光棲身在袖裡緋內了,有什麼不懂的,就傳音給袖裡緋,叫它去問師父。




?()_[(()”師父,我今天那最後一招的採洗。”白茸說,”我還是有些不懂,這一招到底是攻還是守為主?”




楚飛光嘆了口氣,“這樣對話太費勁了,你先去吃飯,吃完飯回家,再進劍魄空間來。”




白茸便和戴墨雲一起去用了午膳。因為宗門大比在即,最近,全宗上下都沉浸在一片修煉的海洋中,每個人都練得和神經病一樣,走在路上都還在運氣,雙眼發直,念念叨叨,戴墨雲都比往常勤奮了許多。




之前張霜如的事情被青嵐宗強行按了下去。白茸依稀聽說,青嵐宗只說他身體不適,需要修養,便將他強行帶走,如今還沒還回來,也沒再給出什麼說法。紫玉仙府弟子對這件事情都極為不滿,只是因為如今在青嵐宗地盤上,人在屋簷下,只能隱而不發。




只是,這些白茸都管不著了。青嵐宗行事和那個男人一般,簡直都強勢,蠻橫,絲毫不講道理。




回了住處,白茸坐回床榻上,緩緩沉定。




劍靈的劍魄空間會隨著主人的靈力變化,因為白茸之前靈力低微,袖裡緋的劍魄空間只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方寸之地。如今,不知是因為楚飛光的靈魂印記甦醒了,還是因為她自身修為也提升了。




白茸驚訝地發現,如今這劍魄空間幾乎擴大了約莫十七八倍,甚至還多出了一小片桃花林。




桃花樹下,正坐著一個盤腿的藍衣青年。




青年身材高挑,腰背都挺得很直,四肢修長有力,一眼便能看出是劍修。一頭黑髮束成了高馬尾,生著一對鋒利秀氣的單眼皮,唇角掛著一點閒散的笑意。




白茸呆了。她一想到,自己日日帶在身邊的劍中,竟然棲身著一個這樣年輕的男子,一時整個人都僵硬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怎麼?”楚飛光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學劍嗎?傻站那幹什麼。”




白茸訥訥道,“我,我沒想到,師父還這麼年輕。”




以前在上京城時,白茸對於師父這個詞有一點固有認識,便都是上了年紀,白鬍子白頭髮的大儒。因此,雖然楚飛光聲音很年輕,但是她沒多想,只把他當長者尊敬,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的男子。




“我隕落的時候,好像是二十四還是二十五來著。”楚飛光思索了一下,懶洋洋道,“太久了,忘了,也無所謂了。”




“過來。”他說,“我給你再比劃一下。”




白茸站在原




()地,躊躇著,眼睛有些不知道往哪裡放。




楚飛光看起來性子隨意,身上衣服都穿得隨隨便便,鬆鬆垮垮,黑髮也只是用一根破舊的赤色髮帶隨意綁起。




以前,白茸唯一親近的男人便是沈桓玉,沈桓玉在京時,不看他多年習劍的挺拔身形與手指上的繭子,整個人氣質是典型的上京城清冷貴公子。他是絕不會在她面前衣冠不整的。




楚飛光也仔細看了一眼白茸,倒是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小弟子模樣。袖裡緋這傢伙,果然還是沒改掉愛俏的毛病。




“你莫非出身凡間?”他問。楚飛光出身修真世家,又自幼是個劍痴,對男女之事毫無興趣,因此性子也粗疏,對這些事情都不怎麼在意。




白茸如今身上世家小姐的性情也還沒完全丟丟掉,經常會過於禮貌和拘謹。




聽楚飛光這麼問她。




白茸呆呆地問,“師父,你怎麼知道?”




楚飛光嘆氣,沒解釋,“過來點,你站太遠了,站這麼遠怎麼教。”




見白茸終於緩緩走近,還有點生怯。與沈長離的那幾次過後,給她留下了一點點心理陰影,她如今有些怕與男人太接近。




楚飛光唇角含了點笑,手中靈力蘊起,出現了袖裡緋的虛影。




“攻守本為一體,我的劍法一貫是,以攻代守。”他示範給白茸看,“我每天能醒的時間不長,儘量給你多說些,你仔細看。”




白茸此時才慢慢放開。他語氣和平時也差不多,沒有因為顯形了就有什麼變化。




白茸便認認真真學。




約莫學了一個多時辰,楚飛光便不讓她再學了,說可以去做點別的,過猶不及,之後自己再用實劍練練。




白茸原本想退出劍魄空間,但是見楚飛光今日難得沒有消失。便又挪了回去,不遠不近坐在他邊上。




楚飛光知識極為廣博,幾乎什麼都知道。




白茸咬著唇,糾結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了,“師父,你知道妖印這個東西麼?”




楚飛光道,“知道一些,高階妖獸求偶時會將這個印在心儀對象身上,以防背叛,否則便會渾身劇痛。”




妖獸與人不一樣,對伴侶的佔有慾很強,性情也不同,更重欲。千年前,楚飛光和不少妖獸打過交道,對他們習性很瞭解,所以,才會滋生妖印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