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卻 作品

第105章:枯蝶(13)





刻石之死狀




悽慘至極,任誰看了都會做噩夢,申屠諭當然沒讓姜歲看,他只是又提著刀將刻石的徒弟一一斬殺,大殿裡一時間可謂是血流漂杵,姜歲坐在椅子上,卻一點血跡都沒沾染。




申屠諭好似惡鬼修羅,蹚過屍山血海而來,對姜歲伸出手:“走了。”




姜歲第一次沒有嫌棄他渾身的髒汙,撲上去抱住申屠諭。




申屠諭牽著他的手走出大殿,滿山寂靜,殿外有倦鳥歸巢,深山林立,月色如水,星辰似燈,一切都祥和安謐,誰也想象不到,這裡經過了一場單方面的、碾壓式的屠殺。




“……阿諭。”姜歲垂著頭說:“我好像崴到腳了,有點走不動。”




申屠諭就俯下身揹著他往山外走,姜歲趴在他肩膀上,小聲說:“阿諭,你到底是誰?就連合體期在你刀下都如螻蟻,你在魔界,也肯定是個大人物吧?”




“還好。”申屠諭說:“早年喜歡打架,當了個魔尊。”




姜歲:“……”




姜歲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魔尊?”




“嗯。”申屠諭說:“你想當嗎?我可以讓給你。”




姜歲:“。”




之前申屠諭說他在魔界混的一般,姜歲知道以他的實力肯定是有些地位的,卻沒有想到這麼有地位,直接就是魔界的老大。




姜歲好一會兒都沒說話,申屠諭難得有點忐忑。




現在姜歲知道了他的身份,會不會更加與他生分了?




兩人走過了載滿草藥的藥圃,風裡有很淡的藥香,姜歲忽然將頭埋進申屠諭的頸窩,輕聲說:“阿諭,你不是要給我過生辰麼?我的生辰禮呢?”




申屠諭把他放下來,從儲物戒裡取出一個木頭盒子,光看外表,非常簡陋,像是有人直接拿刀劈出來的。




姜歲打開盒子,就見裡面是一顆暗紅色的丹藥。




“萬靈丹?”姜歲問。




“不是。”申屠諭道:“萬靈丹只有一顆,這是我仿照著煉出來的,之前答應過你助你破化神境,我自然不會騙你。”




姜歲緊緊握著那個木頭盒子,他抿著唇將盒子放回申屠諭手裡,申屠諭心頭一跳。




連生辰禮物都不要,姜歲是鐵了心腸要與他一刀兩斷麼?




他正思索著,忽然感覺姜歲抱住了他的腰,聲音有些啞:“阿諭,對不起。”




“為何道歉?”




“你太笨了。”姜歲說:“你連我為什麼道歉都不知道。”




申屠諭認真說:“那你解釋給我聽。”




姜歲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山下走,申屠諭跟在他後面:“我以後還可以在山外住著麼?”




許久許久,當風吹過重重的露,當月染透層層的林,姜歲才說:“你以後可以來山裡看我。”




……




藥王峰遭劫,玄一門大慟,如此大事,本該聯合眾門派一起討伐魔界,玄一門卻將此事壓了下來。




旁人不知其中關竅,姜歲卻很清楚。




申屠諭雖然把刻石師徒趕盡殺絕,還放了把火,可山裡還有不少試藥用的童子,從前刻石還在時可以管住這上百喉舌,刻石死後,這些童子自然會將他乾的好事抖露出來,玄一門遮羞尚且來不及,哪裡好意思去找魔界的麻煩。




姜歲作為刻石僅存的幾個弟子之一,當然要操辦師尊的葬禮,上上下下事必躬親,讓來參加葬禮的人無不感嘆刻石這個小弟子當真是有孝心,只可惜藥王峰一脈的凋敝之勢已然無力迴天,也不知道這個小弟子將來要何去何從。




掌門佟宿恩對姜歲更是心懷愧疚,畢竟他已經知道刻石收姜歲入門的目的,見姜歲“毫無所覺”的辛勤為師尊操持葬禮,心中更是百感交集,私下找到姜歲,稱只要他願意,玄一門的其他長老都可以收他為徒,盡心教導。




可姜歲已經誰都不敢相信了。




刻石威望不夠深重麼?名聲不夠斐然麼?可脫去了那層人皮,卻比吃人的妖魔還要讓人膽寒,誰又知道其他長老是不是也如刻石一般齷齪?




“如果我想拜入渡衡仙尊門下……”姜歲試探的道:“掌門也可為我引薦麼?”




佟宿恩就露出了很牙疼的表情。




“這麼多長老,你怎麼偏就挑中了唯一一個我說不上話的呢!”佟宿恩重重嘆氣,“仙尊生性淡漠,早與我說過此生不會收徒。”




可除了渡衡,姜歲連眼前這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掌門都不敢信任。




他覺得渡衡是真君子,如果能進落鶩山,餘生應該能活的輕鬆很多,更重要的是,渡衡是當今天下第一人,哪怕看出了他爐鼎的根骨,應該也不屑於用他來採補。




“這樣吧……”見他露出失落的表情,佟宿恩於心不忍,道:“如今你師尊葬儀,仙尊也會前來弔唁,到時候你再跟他說說看。”




姜歲點頭,謝過了掌門。




然而當渡衡前來弔唁,他找了個沒人的機會再次請求渡衡收他為徒時,渡衡卻頭也不回的走了,好似全然沒有看見他聽見他。




姜歲看著他修竹般的背影,垂下纖長眼睫,死死咬住了唇瓣。




刻石出殯那天,作為唯一一個在藥王峰的弟子,姜歲捧著刻石的靈位一路往選好的墓穴而去,一路上都是各路仙僚道友嘆息哀慼,天上下了濛濛的細雨,煙霧籠罩整座藥王峰,令人看不清前路,也瞧不見去路,麻布做成的孝服太過粗糙,沾了水也沒有柔和幾分,磨的姜歲肌膚泛紅作痛,漫天的紙錢黏了他一身,讓他看起來髒兮兮的像是一隻落水的小貓。




“渡衡仙尊!”




“渡衡仙尊也來啦!”




姜歲聽見人群議論,瞬間抬起頭,就見一襲白衣站在他不遠處,面色無悲無喜的看了眼刻石的靈柩,他沒說什麼哀悼的話,更沒送什麼輓聯,彷彿只是來走個過場,姜歲垂著頭從他身邊走過時,就見他忽然抬起了手。




一瞬間姜歲頓在原地,因為渡衡為他摘去了黏在髮間的紙錢,那白皙袖長常年握劍的手撐開了一柄傘,遮在他頭頂,姜歲抬起頭看他,“…